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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那位弥梅尔女神的神国？”
“准确的说，应该是神国的一块碎片……嗯，比较重要的一块碎片。”
林安补充道，依旧是一贯清淡的语气，但在其他人耳中却亲切温和，本就柔美的声线如同清风拂面。
安德烈兄妹、萨林、约翰姆、拜伦以及包括阿曼尼在内的三个下属，还有林安，九个人此时围坐成一圈，在足以容纳数百人的枝干表面仍显得十分空旷。
“只是一小片碎片，就已经巨大到没有边际，如果是完整的神国，那该有多么辽阔、多么美丽！”
拜伦站起来，望着周围完全无法找到边际的树盖，忍不住心中的惊叹。
而拜伦周围的其他人也跟着他的话语联想，不禁露出心驰神往的神情。
尤其是萨林安德烈等修炼者，他们比拜伦更明白神祗力量的巨大，在传奇都已经是传说的时代中，听闻到这个位面无数纪元以前，曾经诞生过一位真正的神祗，就像打开一重新的大门，门后露出一方更加遥远辽阔、仿佛神话般宏伟的世界，那种对整个世界观的震撼和改变，是旁人所无法感受的。
神国碎片带来的启迪，对于拜伦同样不小。
他与生俱来是金字塔顶端那一个小三角中的一员，从出生以来就已经俯视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人，最强大的仇敌就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的魔族，神祗这种东西仿佛不可企及般遥远，但当林安告诉他，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真正曾经存在过的神国时，那种心灵上的震动令他久久不能回神。
林安安静地等待着众人的回神。
她清楚，眼前所见是触手可及的真实，神话中的神国活生生出现在面前。这种从心境眼界上提高，或许才是他们这次探索中最宝贵的收获和财富。
前世有句话说，眼界决定境界，而境界的改变，对整个人生都将产生无比巨大的影响——林安不用多说什么，只看在她一番话之后，安德烈眼中的向往，雪莉尔眼中的追求。萨林眼中的野心，约翰姆眼中的振奋……已经足以令林安为他们感到欣慰。
“来到这里，见到这样宏伟的力量，我才惊觉到自己前半生仿佛是一只浑浑噩噩的蚂蚁，却不知在真正的伟大面前，我有多么的微小和局限！”
拜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一声感叹。
转过身后，他郑重地面对林安，行了一个学生对老师的尊敬谢礼。翠绿的眼眸中还有着惊叹震撼之后的悠远，声音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我必须郑重地感谢您，琳法师！您的慷慨告知和无私分享，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看到了更高的层次！这对我今后的人生有着无法估量的影响，它对我的意义难以计算，我只能以衷心的感激，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阿曼尼和拜伦身边的两位手下都吃了一惊，他们虽然震撼，却没想到拜伦震动至此。慢了一步才站起来。站在拜伦身后对林安深深致谢。
林安也有点惊讶，没想到拜伦会这么快意识到这点。
不得不说，这就是眼界层次的区别：
林安前后两世，上辈子有庞大的资讯轰炸，这辈子的经历重重波折，见识不同凡响，再加上轮回的记忆和老乡见面。哪怕是传奇强者的经历遭遇，也未必见得有她的传奇。
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界已经提高到一个俯瞰绝大多数人的地步，因此在拜伦等人心神震动时，她能够以超然的旁观角度，去俯视其他人层次的提高和收获。
但拜伦身为当局者，也能意识到这次经历带来的改变，那就是本身眼界层次的高度以及后天教育所形成的综合素质而带来的睿智。
这种睿智在林安所见过的人中十分罕见。林安立即意识到，自己见证了拜伦的一次蜕变。但这种蜕变会带来什么，现在还未可知。
其他人在拜伦的一番话之后，仿佛也如有所悟，纷纷起身向林安行礼。
林安没有避让，接受了他们的致谢，等他们平静下来，才微笑道：
“如果不是身处这个神国碎片之中，我说再多也没有用，如果要感谢的话，真正的对象应该是这片神国之主才对。”
“只是没有想到，在我们这个位面之中，竟然产生过一位女神，却又在无数纪元以前陨落，而那些蒙昧无知的普通人，竟然将外来的神明顶礼膜拜，”
关于林安是怎么知道自然女神的事，拜伦没有询问，只是喟叹道，“只是那位自然女神真的已经死亡了吗？她既然是在本位面陨落，有没有复苏的可能？”
林安沉默了一下，“关于这点，我也并不清楚，却有一些想法。”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倾听。
“你们看看我们所处的这片巨木，有什么感觉？”
随着林安的问题，众人有再次仔细观察了周围，有的一无所获，有的若有所思。
“绿意盎然，生机旺盛，至少在我以往的想象中，从来没有幻想过如此巨大的树木，这仿佛只有在神话中出现。”拜伦代替众人回答。
“这当然是神话中才有的东西，因为这本身就是一棵自然神树。”林安说道。
“一棵？！”安德烈惊声道，其他人也纷纷震惊。
“是的，这里就只有一棵树，一棵自然女神神国中独有的自然神树。”林安知道他们是被那些从树枝上垂下、连接到底部的粗大气根误导了，以为这里是一片树林。
“神国中独有的自然神树？”萨林眼中闪过微光，“是不是连神国中都独有一棵？”
林安点点头，这个动作让其他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不过这棵自然神树，早已经死去了。”林安早知道其他人的想法，轻轻叹息地补充了一句。
“怎么可能！”
安德烈再次惊叫。
不说他之前还见到林安催生的藤桥，就是他们自己亲身感受，也感觉这棵巨木无一处不是生机勃勃。
“这是事实，神国与女神一体。当女神陨落时，神国便撕裂消亡，在神国撕裂的那一刻，即便自然神树拥有着无法计数的悠久寿龄，也在同一时间就死去了，我们所见的，只不过是自然神树的遗骸，神国毁灭后的碎片废墟。”
林安这么一叙说。众人顿时明白了神国、神树和自然女神之间的联系，而拜伦之前的问题，也就已经不言而喻。
众人又是一阵静默，虽然林安早已告知，但确切得知连神祗都有终结的时候，大家心中还是不禁产生一阵茫然：
连在世人眼中寿命无算的神祗都会消陨，那么他们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能看到的顶点了吗？
对此，林安是最淡定的一个人。
她来自一个信仰沦落的时代，神早已从高高在上的地位坠落下来了。从前世带来的观念习惯将人权平等，神祗也不过是层次更高更强的一种生物，相比从大环境中被灌输教导的其他人，她对神祗也会消陨这种事接受得理所当然。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这种淡定看在其他人眼中，又有了另一番解释：
“果然不愧是传奇强者培养出来的子弟，平时看不出多大差别，但一旦遇到类似的境遇，她广阔眼界和淡定心态，立即从本质上将她和我们区别开来——我们大惊小怪焦虑迷茫的事情。在她的眼里早就司空见惯了啊！”
就连原本并没有从皇帝那里得知林安背景的拜伦。现在也十二分确定了林安的身份：毕竟学识可以假装，但这种远远超出常人的眼界，却是装不出来的。
静默过后，安德烈最先提出问题：
“既然这棵自然神树已经死亡，那为什么它的生机还这么旺盛呢？”
“自然神树，是神国的核心，也是自然女神的一个半神分身。在最鼎盛的时候，这棵神树冠盖覆盖的面积超过了缪斯大陆。”
林安说着，下意识抚摸了一下一旁粗糙的树皮，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留恋，而她面前的其他人则震撼无比。
“……在它死后，它的神格以及绝大部分的神力随之流失消散，但在残壳上所参与的最后一点精华，却支撑这片神国碎片度过了无数纪元。如果神树体内的生机彻底消失，也就意味着到了这片碎片消亡的时候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对这块神国碎片来说，神树就是神国，神国就是神树了？”萨林说道。
对于神祗的一切，他犹如井底之蛙在窥看外面的世界，尽管拼凑不出全貌，但对萨林这只渴望跳出井外的青蛙来说，却无法不去渴切求索。
“不错，如果你们想对这棵神树打什么主意的话，那还是别想了，有生之年，恐怕你么都无法从这棵树上锯下哪怕一根树枝。”林安直接让他们打消了心中的某些念头。
这点拜伦在林安说出来之前，已经有所预料。
他的属下们之前就曾经在探索环境的时候，试过树皮的硬度：
灌注满斗气的魔化长剑连一点白印都留不下，哪怕是那些看似柔嫩的藤蔓，砍下之后也迅速化为一根枯枝，里面的生机在离开本体之后，就迅速流失了。
“虽然有点失望，但我们也并不是毫无收获，之前在苞囊中吸收了那些液体出来之后，我就感觉身体想回到了十年前最精力旺盛的时候，之前跋涉的疲劳和困倦都消失不见了。”
拜伦说道，他身边一位年过四十感觉格外明显的法师也连连点头，他面容上的皱纹比之前少了大半，仿佛年轻了十几二十岁。
“这种苞囊中的苞液，就是神话中每个神国都有的生命之水，传说神国中的神民们寿数漫长，就是依靠这种生命之水，假如在神国中长期居住，确实能将这种青春的状态长久维持，但一旦离开神国，这种青春的状态就会逐渐消失。
但生命之水最重要的效果不是维持青春。而是修复治愈，假如身体或灵魂中有暗伤，倒是能通过它进行治疗，甚至是死去不超过一刻的人，放进苞囊中都能重获生命。”
几个法师都啊了一声，想到随着他们离开苞囊而流失的生命之水，都欲哭无泪，恨不得时间倒流。
林安至此。才有些坏心地补充了一句：
“当然，它唯一的缺陷是，它无法离开神树，除了这种苞囊之外，无法用任何东西承装，更不可能带离神国——你们身体吸收达到了饱和，苞囊才会自动打开，所以不用惋惜。”
拜伦心中很难说是失望还是庆幸，他正在犹豫是否能将这些生命之水带出去交给父皇。但林安这么一说，也就不用费心抉择了。
说到底，这次探索收获最大的人还是林安，只看林安的气质变化和身边缭绕不定的魔力幽浮，就足以让人想象得到她的获益之巨。
但在场人并没有人询问，这或许是因为在神国中的气氛使然外加眼界开阔，令众人不在斤斤计较于得失差距。
“你们都吸收了不少生命之水，身上有什么变化吗？”林安问安德烈等人。
萨林笑而不语，林安知道他的灵魂情况，就算之前早已痊愈。也难免留下暗伤。这次他一定趁机弥补了隐患。
而其他人则零零碎碎回答说身体的暗伤被修复，唯有安德烈从身体到灵魂都没有什么暗伤，又是正值最精力旺盛的年纪，只是感觉精神更好了一点，由此可见安德烈大约是吸收生命之水后收益最小的一个，不过他显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毫无惋惜。倒是令拜伦和他的几个手下惊讶安德烈的豁达。
身为修炼者，没有几个人身上没有暗伤，如武者大多是**上的暗伤，而法师则是**和灵魂都可能皆有，譬如西德尼，林安此时就恨不得他也在这里，好让生命之水能修复他因为服用灵魂药剂而导致的**和灵魂不匹配的问题——相比其他人来说，她和西德尼反而是最需要生命之水的人。
安德烈的情况令林安感到欣慰。
这说明安德烈的根基极为扎实。在正式法师这个相对于**师甚至传奇都只是奠基的阶段，林安相信以安德烈的根基和心态。一步一个脚印，所能走出的道路之远一定会超过其他人的想象，只是在目前，这种差距还显露不出来，让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天才。
想到这里，林安又再次为西德尼可惜，他的性格和安德烈是相反的极端，但对于魔法的执着却如出一辙，但他的天赋和资质却不容置疑，林安让他成为自己的追随者固然有私心，但却也希望西德尼能走的更远。
“不知道西德尼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萨林恰好在这时提起西德尼，林安不知他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对了，他们和我们是用不同方式进来的，所以出现的地方不同，但说不定他们也在这棵神树上？”安德烈道。
“不，凡人进入神国，必然要经历生命之水的洗礼，所以如果他们也在这边的这棵神树上，那么出现的地方一定也在我们附近。”
林安早就听说过他们进来的过程，不出意料是通过她留下的“灵木之心”和银币，而西德尼和拜伦的另外几个下属的进入方式，再加上橡树种子传到她脑海中的内容，令她有了别的猜想。
“‘这边的’神树？难道神树还有另一边？”阿曼尼敏感地抓住林安的用词。
“是的，不过不是神树还有另一边，准确点说，是神国还有另一面——完全相反的另一面。”林安站起来，走到巨大的树枝边缘，俯视深不知几万里的下方。
众人才接收了神国还有另一面的消息，看到林安的举动，安德烈恍悟，一起走到林安身边，“完全相反——难道另一面神国就在下面？”
他往下看去，只见到淡淡白雾缭绕，无数巨大的枝条和气根从浓雾中白地而起，参天巨木般撑起上方巨大的伞盖，却无法让人想象浓雾之下的场景，更无法联想下方还有相反的一面。
神国还有另一面？
拜伦等人见林安没有否定，纷纷惊叹无法想象：神祗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果然并非凡人所能揣测。
“完全相反的一面……”
萨林念念有词。忽有所悟，“如果仅仅是一模一样的世界，那么自然女神直接在这一面的面积上扩充就足够了，既然特意在神国的下方特意制造出另一面，那里一定有什么特殊吧！”
他顿了顿，“自然所蕴含的，可不仅仅是新生，否则自然女神应该被称为新生女神——神国的这一面生机勃勃。代表了自然中生的一面，那么完全相反的一面，恐怕代表的就是自然的轮回消亡了吧！”
林安抬头，惊讶而赞赏地看了萨林一眼。
“不错，自然女神在全盛时极其强大，她的权威囊括了自然、新生、轮回、死亡、元素等诸多神权，在众多位面都有诸多不同信仰的信徒，而她的神国与她的神权息息相关，既然有代表自然新生的一面。当然也有代表轮回消亡的一面。”
这是橡树种子告诉林安的讯息，林安也没想到萨林只凭她的一句话，就将神国的大致情况猜了出来：
神祗所处的层次，毕竟是他们这些凡人所无法想象的，即使是林安在整理橡树种子传输给她的讯息时，对其中内容也暗自震惊了一会儿。
“神权、神国、代表轮回消亡的一面……”
大家对神国中的种种已经震撼到麻木了，安德烈喃喃自语一阵，“这么说，西德尼他们就在神国的另一面了？”
众人想到西德尼几人被传送离开时那晦涩的暗绿色，顿时都明白了。
拜伦那个法师下属迫不及待道：“那么我们能过去吗？有什么办法能抵达？”
对于在神国中所见的种种。心境的震撼足以让他放弃一切世俗争斗之心。出于法师对于求知的本能，他只想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将这一次际遇的所有见识牢牢谨记，出去后记录下来，那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其他人也都期待地看着林安。
“跟我来。”
林安点点头，也不卖关子。带着众人顺着树枝往神树的腋部走去。
但她的目的地并不是神树的树干，而是找到了一根下垂的粗大气根，那根气根是浅褐色，直径约四五丈，布满了一点点斑点，但相比十几丈宽的树枝，这个气根一点都称不上粗大。
林安在气根表面摸了摸，回头问道：
“那枚‘灵木之心’在谁那里？”
众人齐齐看向萨林。
萨林脸色微异。取出灵木之心，那颗水滴状的翠绿晶石在出现在神国中之后。神国中游散的自然之力立即汇聚过来，两个呼吸之后就达到饱和，灵木之心随即释放出一个半径一丈的淡绿光罩。
在光罩球范围内的众人只觉得身上一阵清凉，就被裹进了光罩中，林安接过灵木之心，也不见她有什么举动，光罩裹着众人向下一沉，没进树干中，顺着垂直向下的气根迅速下行。
众人乘在自然神国版的摩天电梯中，看着头顶那根粗大的树干飞速远离，从手臂到筷子再到牙签大小，四周的无数枝叶飞掠而过，气根从一条树枝搭到另一条，他们也不时横移，当然总体来说是在下坠。
但他们本身却没有什么移动的感觉，只觉得像坐在缓缓移动沉降的云层里，从光罩中向外看，气根和树枝都是几近透明的，下方的白雾慢慢接近，但由于神树过于高大，距离彻底没入雾层，却还需要一段时间。
“神国中曾经居住过无数虔信自然女神的神民，对于他们来说，灵木之心相当于我们的马车，只要是自然神树枝干覆盖的地方，灵木之心就能到达，”
林安说道，“在神国中，也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来往于神国两面，自然神树是神国最核心的一部分，能居住在神树上面的神民，都是最虔诚的信仰者，这种灵木之心虽然不少，但也并非人人都有，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外面的山谷里。”
“神国中的种种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又无限神往，”阿曼尼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他确实是偶然在山谷中见到了这枚灵木之心，“原来我以前使用灵木之心的方法，是在暴殄天物。”
“这座神国真是太宏大美丽了！”
随着高度的降低，视线角度不断变化，让大家逐渐看清那云蒸霞蔚上神树那一望无际的巨大冠盖：
凡人神话传说中的描述不能形容其万一，让人看得目眩神迷，不禁想象着当神国全盛的时候，居住在神树上的神民们是多么美丽圣洁。忘忧而快乐，能令任何达到这里的人忘却世俗，流连忘返。
神国自然生命的一面充斥着生机，来到这里的人会不自觉激发出正面的心态，忘却世俗争斗，而随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神国景色逐渐被白雾遮挡，众人心中的愉悦向往渐渐淡化，然后就感觉到随着他们向浓雾深处下坠，周围的气氛似乎在渐渐变化。
当然。这并非说神国的圣洁美丽开始向邪恶变化，而是受到周围气氛的影响，众人心头开始逐渐变得沉静，肃穆，就像从生机勃勃热亲四射的春夏，过渡到萧杀肃冷的秋冬，神国中处处弥漫的宏伟大气依旧影响的众人心境，但大家却开始从之前的光明愉悦中抽出，开始沉肃安静下来。
两面神国的过渡毫无征兆，众人只觉得光罩一震。白色的浓雾转成让人分不清上下左右的黑暗。随后光线一亮，他们发现来到了一个由黄色和褐色组成的世界。
大家来不及看清周围，入目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气，一幅荒凉死寂的景象在他们面前铺开：
天空压得很低，呈现一种日落后地平线与黑夜交界时的浓重黄褐色。
林安等人处于一株巨树的根部，黑色的树干处处是干朽的蚀洞，庞大虬张的枝干像一张怪手撑向天空。那和另一面的自然神树一样巨大的冠盖枝干上没有一片树叶，一点点白色布满黑色的树皮，从高高的黑色虬枝一直蔓延到下方，仿佛有某种秩序一样以枯朽神树主干为中心，整整齐齐地向外扩散排列着，一直蔓延到视线的极处。
那些在粗大的黑色枝干上看似十分渺小的白点并不是其他，而是一具一具完整的灰白骸骨，它们有人形也有兽型。大小不一，但所有的灰白骸骨。都呈现一种向神树主干方向五体投地拜服的姿势。
虔诚，崇信。
尽管骸骨的种族外形不同，但他们近似的姿势，却透出了一种相同而坚定不移的意念，似乎即使在化成枯骨的前一瞬，没有任何一个生命心灵有分毫的动摇，所有的生灵以一种寂静平和的姿势，直到死亡的降临。
他们匍匐着，又像是在仰头祈祷，面对天空不屈地怒吼！
荒凉、肃穆、静寂——
苍凉撑向天空的巨木与无数具灰白的骸骨，以一种让人无法想象的震撼冲击着所有人的眼球。
众人在周围景象入目的一瞬间都下意识屏息，仿佛害怕呼吸稍微大一点，就会惊扰眼前安静死去的生灵的亡魂。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悄寂无声。
众人仿佛感觉自己也成为了那无数骸骨中的一员，死亡从未有如此宏大而冲击心灵的方式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那无数个生灵在死亡后依旧凝聚不散的相同意念，几乎让他们产生了立即五体投地、虔诚叩拜的冲动！
直到不知是谁再也无法屏住呼吸，猝然急促地剧烈呼吸起来，众人才从心灵的震撼中醒过来，同时感到喉头干涩、思绪枯竭，彼此对望的时候，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茫然不知所措。
林安手中的灵木之心所形成的光罩早已消失了，似乎充满生之力量的自然之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而他们此时所处的地方，也是一根粗大枯死的气根内部，枯干的气根内壁到处是黑灰的干瘪植物纤维，气根四壁到处是朽坏的大洞，连接向不知哪根枝干的上端早已枯断，像一根歪斜的黑色烟囱插在地上。
同样的枯朽气根在林安等人视线范围内有很多，七歪八斜地插在大地上，它们之间的空地上是盘虬的黑色树根，无数个不同种族不同形体的灰白骸骨在树根的缝隙间整齐排列，静寂膜拜。
在林安他们所在的气根一旁。就有一具城堡般巨大的兽型骸骨。
它六肢双头，长尾像蛇般曲卷在身后，陌生而奇异的结构充满一种力量的美感，但林安从没有见过类似这种巨兽的形体，不知是来自哪一个遥远的曾经被自然女神传信的位面，不知它是雄是雌，是否曾经在这个神灵所化之地幸福而虔诚的生活。
拜伦麾下那位法师被这具美丽的巨兽骸骨所吸引，轻轻地走出了气根之外。
但他还没走近那具骸骨三丈之内。忽然停住脚步，抬起头，手心向上接住了一些白色的东西，不明所以地疑惑说道：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当那个法师出声的时候，仿佛有一种直觉同时洞穿了所有人的心灵，他们仿佛预知到了下一秒发生的事情，不约而同的往外看去。
——这是。什么……
法师有种错觉，仿佛自己短短几个字的声音在这片荒凉死寂的世界中形成了回音。
而在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离他最近的那座巨兽骸骨似乎无声无息地发出一声轻叹——
白骨倒塌，粉身碎骨，像是在渺无人迹的沙漠中屹立了千年的废墟，在千年后，人们再次见证它曾经留守千年的恢弘寂寞的那一秒，骤然化成湮粉！
满天飞灰。
林安只来得及释放出一个结界，眼前的无数尸骸从那具巨兽骨骸开始，犹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塌——
曾经坚硬堪比精金的骨骼在无数纪元的时间流逝中侵蚀成粉；
曾经万灵同葬的肃穆献祭让神圣的神国化为巨大的坟场；
曾经蒙受神明眷爱的强大生命终于在这一刻抹拭了他们的历史河流中的最后痕迹！
在弥漫遮挡了天空的飞灰之中。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这个巨大墓场那一声悄无声息的巨大叹息！
林安不知不觉潸然泪下；
那个忘记了释放结界的法师站在漫天灰粉中。全身灰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睑下划出两条液体洗刷的痕迹；
安德烈泪流满面，紧紧地抱住雪莉尔；
约翰姆单膝下跪，十指交握的双手靠在额际，喃喃地不知念诵着什么；
拜伦一手撑在气根外壁上，对着外面仿佛骨灰飞舞犹如下雪般的景象不知在想什么；
萨林低着头。安静得像已经没有了呼吸；
拜伦的贴身侍卫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一只手掩着脸。
……
当众人所在处的飞灰渐渐沉降下来，空气中仍有细小的湮粉在浮动，众人都重新从刚才的震动思绪中抽出，彼此都没有提起刚才各自的失态，但看向其他人的眼里，仿佛有了一种无法言喻却秉同此心的感情。
骸骨崩塌引起的湮灭，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死寂墓场中蔓延着。众人看到那逐渐远去却更加声势浩大的灰线，如同一场巨大的雪崩向四方辐射出去。扬起的灰烬犹如一层厚厚的灰墙，心中都有不同感触。
那个引发了骨骸崩塌的法师是所有人中震撼最大的，现在还有些神不守舍回不过神来，一些小小的浮灰飘落到他张开的手掌中，他下意识搓了搓，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叫起来道：
“我知道了！”
“格林！”拜伦疑惑下属的惊乍，微微皱眉。
“不是……殿下，我明白那是什么了……是骨骼倒塌！”
那个法师有些语无伦次，“刚才，刚才那些骨骼没倒塌的时候，上面飘下的那些飞灰，是骨骼倒塌，不是这里的倒塌，是上面……”
这个法师急起来就词不达意，不断地看向上方，林安第一个明白了他的意思，霍然明白道：
“你是说，西德尼他们就在上面？”
“没错！”格林法师用力点头。
其他人前后联系，也终于明白了格林法师的意思：
西德尼等人就在他们的上方，他们同样引发了枝干上的那些骸骨的倒塌，高空中的骨灰飘散下来，因此在格林法师没有引起骨骸崩塌的时候，就发现了上空飘落的骨灰。
“怎么办？”大家面面相觑。
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这一面神国的这棵枯死的巨木，也是另一面自然神树的投影，两者关系就和两面神国一样，是两面一体。
这一面的天空看似暗沉低矮，实际是暗沉色调带来的错觉，神树的高度并没有降低，离地不知千万里高，林安在代表自然生命的一面神国，可以用灵木之心瞬息跨越这么远的距离，但显然同样的方式不能在代表轮回终结的一面再次使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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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考据党大大的打赏！o(n_n)o~嗯嗯，偿还昨天的补更，勤劳的小蜜蜂人品依旧坚挺！今晚某p家庭聚餐，也祝大家冬至团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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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补充道，依旧是一贯清淡的语气，但在其他人耳中却亲切温和，本就柔美的声线如同清风拂面。
安德烈兄妹、萨林、约翰姆、拜伦以及包括阿曼尼在内的三个下属，还有林安，九个人此时围坐成一圈，在足以容纳数百人的枝干表面仍显得十分空旷。
“只是一小片碎片，就已经巨大到没有边际，如果是完整的神国，那该有多么辽阔、多么美丽！”
拜伦站起来，望着周围完全无法找到边际的树盖，忍不住心中的惊叹。
而拜伦周围的其他人也跟着他的话语联想，不禁露出心驰神往的神情。
尤其是萨林安德烈等修炼者，他们比拜伦更明白神祗力量的巨大，在传奇都已经是传说的时代中，听闻到这个位面无数纪元以前，曾经诞生过一位真正的神祗，就像打开一重新的大门，门后露出一方更加遥远辽阔、仿佛神话般宏伟的世界，那种对整个世界观的震撼和改变，是旁人所无法感受的。
神国碎片带来的启迪，对于拜伦同样不小。
他与生俱来是金字塔顶端那一个小三角中的一员，从出生以来就已经俯视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人，最强大的仇敌就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的魔族，神祗这种东西仿佛不可企及般遥远，但当林安告诉他，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真正曾经存在过的神国时，那种心灵上的震动令他久久不能回神。
林安安静地等待着众人的回神。
她清楚，眼前所见是触手可及的真实，神话中的神国活生生出现在面前。这种从心境眼界上提高，或许才是他们这次探索中最宝贵的收获和财富。
前世有句话说，眼界决定境界，而境界的改变，对整个人生都将产生无比巨大的影响——林安不用多说什么，只看在她一番话之后，安德烈眼中的向往，雪莉尔眼中的追求。萨林眼中的野心，约翰姆眼中的振奋……已经足以令林安为他们感到欣慰。
“来到这里，见到这样宏伟的力量，我才惊觉到自己前半生仿佛是一只浑浑噩噩的蚂蚁，却不知在真正的伟大面前，我有多么的微小和局限！”
拜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一声感叹。
转过身后，他郑重地面对林安，行了一个学生对老师的尊敬谢礼。翠绿的眼眸中还有着惊叹震撼之后的悠远，声音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我必须郑重地感谢您，琳法师！您的慷慨告知和无私分享，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看到了更高的层次！这对我今后的人生有着无法估量的影响，它对我的意义难以计算，我只能以衷心的感激，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阿曼尼和拜伦身边的两位手下都吃了一惊，他们虽然震撼，却没想到拜伦震动至此。慢了一步才站起来。站在拜伦身后对林安深深致谢。
林安也有点惊讶，没想到拜伦会这么快意识到这点。
不得不说，这就是眼界层次的区别：
林安前后两世，上辈子有庞大的资讯轰炸，这辈子的经历重重波折，见识不同凡响，再加上轮回的记忆和老乡见面。哪怕是传奇强者的经历遭遇，也未必见得有她的传奇。
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界已经提高到一个俯瞰绝大多数人的地步，因此在拜伦等人心神震动时，她能够以超然的旁观角度，去俯视其他人层次的提高和收获。
但拜伦身为当局者，也能意识到这次经历带来的改变，那就是本身眼界层次的高度以及后天教育所形成的综合素质而带来的睿智。
这种睿智在林安所见过的人中十分罕见。林安立即意识到，自己见证了拜伦的一次蜕变。但这种蜕变会带来什么，现在还未可知。
其他人在拜伦的一番话之后，仿佛也如有所悟，纷纷起身向林安行礼。
林安没有避让，接受了他们的致谢，等他们平静下来，才微笑道：
“如果不是身处这个神国碎片之中，我说再多也没有用，如果要感谢的话，真正的对象应该是这片神国之主才对。”
“只是没有想到，在我们这个位面之中，竟然产生过一位女神，却又在无数纪元以前陨落，而那些蒙昧无知的普通人，竟然将外来的神明顶礼膜拜，”
关于林安是怎么知道自然女神的事，拜伦没有询问，只是喟叹道，“只是那位自然女神真的已经死亡了吗？她既然是在本位面陨落，有没有复苏的可能？”
林安沉默了一下，“关于这点，我也并不清楚，却有一些想法。”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倾听。
“你们看看我们所处的这片巨木，有什么感觉？”
随着林安的问题，众人有再次仔细观察了周围，有的一无所获，有的若有所思。
“绿意盎然，生机旺盛，至少在我以往的想象中，从来没有幻想过如此巨大的树木，这仿佛只有在神话中出现。”拜伦代替众人回答。
“这当然是神话中才有的东西，因为这本身就是一棵自然神树。”林安说道。
“一棵？！”安德烈惊声道，其他人也纷纷震惊。
“是的，这里就只有一棵树，一棵自然女神神国中独有的自然神树。”林安知道他们是被那些从树枝上垂下、连接到底部的粗大气根误导了，以为这里是一片树林。
“神国中独有的自然神树？”萨林眼中闪过微光，“是不是连神国中都独有一棵？”
林安点点头，这个动作让其他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不过这棵自然神树，早已经死去了。”林安早知道其他人的想法，轻轻叹息地补充了一句。
“怎么可能！”
安德烈再次惊叫。
不说他之前还见到林安催生的藤桥，就是他们自己亲身感受，也感觉这棵巨木无一处不是生机勃勃。
“这是事实，神国与女神一体。当女神陨落时，神国便撕裂消亡，在神国撕裂的那一刻，即便自然神树拥有着无法计数的悠久寿龄，也在同一时间就死去了，我们所见的，只不过是自然神树的遗骸，神国毁灭后的碎片废墟。”
林安这么一叙说。众人顿时明白了神国、神树和自然女神之间的联系，而拜伦之前的问题，也就已经不言而喻。
众人又是一阵静默，虽然林安早已告知，但确切得知连神祗都有终结的时候，大家心中还是不禁产生一阵茫然：
连在世人眼中寿命无算的神祗都会消陨，那么他们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能看到的顶点了吗？
对此，林安是最淡定的一个人。
她来自一个信仰沦落的时代，神早已从高高在上的地位坠落下来了。从前世带来的观念习惯将人权平等，神祗也不过是层次更高更强的一种生物，相比从大环境中被灌输教导的其他人，她对神祗也会消陨这种事接受得理所当然。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这种淡定看在其他人眼中，又有了另一番解释：
“果然不愧是传奇强者培养出来的子弟，平时看不出多大差别，但一旦遇到类似的境遇，她广阔眼界和淡定心态，立即从本质上将她和我们区别开来——我们大惊小怪焦虑迷茫的事情。在她的眼里早就司空见惯了啊！”
就连原本并没有从皇帝那里得知林安背景的拜伦。现在也十二分确定了林安的身份：毕竟学识可以假装，但这种远远超出常人的眼界，却是装不出来的。
静默过后，安德烈最先提出问题：
“既然这棵自然神树已经死亡，那为什么它的生机还这么旺盛呢？”
“自然神树，是神国的核心，也是自然女神的一个半神分身。在最鼎盛的时候，这棵神树冠盖覆盖的面积超过了缪斯大陆。”
林安说着，下意识抚摸了一下一旁粗糙的树皮，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留恋，而她面前的其他人则震撼无比。
“……在它死后，它的神格以及绝大部分的神力随之流失消散，但在残壳上所参与的最后一点精华，却支撑这片神国碎片度过了无数纪元。如果神树体内的生机彻底消失，也就意味着到了这片碎片消亡的时候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对这块神国碎片来说，神树就是神国，神国就是神树了？”萨林说道。
对于神祗的一切，他犹如井底之蛙在窥看外面的世界，尽管拼凑不出全貌，但对萨林这只渴望跳出井外的青蛙来说，却无法不去渴切求索。
“不错，如果你们想对这棵神树打什么主意的话，那还是别想了，有生之年，恐怕你么都无法从这棵树上锯下哪怕一根树枝。”林安直接让他们打消了心中的某些念头。
这点拜伦在林安说出来之前，已经有所预料。
他的属下们之前就曾经在探索环境的时候，试过树皮的硬度：
灌注满斗气的魔化长剑连一点白印都留不下，哪怕是那些看似柔嫩的藤蔓，砍下之后也迅速化为一根枯枝，里面的生机在离开本体之后，就迅速流失了。
“虽然有点失望，但我们也并不是毫无收获，之前在苞囊中吸收了那些液体出来之后，我就感觉身体想回到了十年前最精力旺盛的时候，之前跋涉的疲劳和困倦都消失不见了。”
拜伦说道，他身边一位年过四十感觉格外明显的法师也连连点头，他面容上的皱纹比之前少了大半，仿佛年轻了十几二十岁。
“这种苞囊中的苞液，就是神话中每个神国都有的生命之水，传说神国中的神民们寿数漫长，就是依靠这种生命之水，假如在神国中长期居住，确实能将这种青春的状态长久维持，但一旦离开神国，这种青春的状态就会逐渐消失。
但生命之水最重要的效果不是维持青春。而是修复治愈，假如身体或灵魂中有暗伤，倒是能通过它进行治疗，甚至是死去不超过一刻的人，放进苞囊中都能重获生命。”
几个法师都啊了一声，想到随着他们离开苞囊而流失的生命之水，都欲哭无泪，恨不得时间倒流。
林安至此。才有些坏心地补充了一句：
“当然，它唯一的缺陷是，它无法离开神树，除了这种苞囊之外，无法用任何东西承装，更不可能带离神国——你们身体吸收达到了饱和，苞囊才会自动打开，所以不用惋惜。”
拜伦心中很难说是失望还是庆幸，他正在犹豫是否能将这些生命之水带出去交给父皇。但林安这么一说，也就不用费心抉择了。
说到底，这次探索收获最大的人还是林安，只看林安的气质变化和身边缭绕不定的魔力幽浮，就足以让人想象得到她的获益之巨。
但在场人并没有人询问，这或许是因为在神国中的气氛使然外加眼界开阔，令众人不在斤斤计较于得失差距。
“你们都吸收了不少生命之水，身上有什么变化吗？”林安问安德烈等人。
萨林笑而不语，林安知道他的灵魂情况，就算之前早已痊愈。也难免留下暗伤。这次他一定趁机弥补了隐患。
而其他人则零零碎碎回答说身体的暗伤被修复，唯有安德烈从身体到灵魂都没有什么暗伤，又是正值最精力旺盛的年纪，只是感觉精神更好了一点，由此可见安德烈大约是吸收生命之水后收益最小的一个，不过他显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毫无惋惜。倒是令拜伦和他的几个手下惊讶安德烈的豁达。
身为修炼者，没有几个人身上没有暗伤，如武者大多是**上的暗伤，而法师则是**和灵魂都可能皆有，譬如西德尼，林安此时就恨不得他也在这里，好让生命之水能修复他因为服用灵魂药剂而导致的**和灵魂不匹配的问题——相比其他人来说，她和西德尼反而是最需要生命之水的人。
安德烈的情况令林安感到欣慰。
这说明安德烈的根基极为扎实。在正式法师这个相对于**师甚至传奇都只是奠基的阶段，林安相信以安德烈的根基和心态。一步一个脚印，所能走出的道路之远一定会超过其他人的想象，只是在目前，这种差距还显露不出来，让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天才。
想到这里，林安又再次为西德尼可惜，他的性格和安德烈是相反的极端，但对于魔法的执着却如出一辙，但他的天赋和资质却不容置疑，林安让他成为自己的追随者固然有私心，但却也希望西德尼能走的更远。
“不知道西德尼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萨林恰好在这时提起西德尼，林安不知他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对了，他们和我们是用不同方式进来的，所以出现的地方不同，但说不定他们也在这棵神树上？”安德烈道。
“不，凡人进入神国，必然要经历生命之水的洗礼，所以如果他们也在这边的这棵神树上，那么出现的地方一定也在我们附近。”
林安早就听说过他们进来的过程，不出意料是通过她留下的“灵木之心”和银币，而西德尼和拜伦的另外几个下属的进入方式，再加上橡树种子传到她脑海中的内容，令她有了别的猜想。
“‘这边的’神树？难道神树还有另一边？”阿曼尼敏感地抓住林安的用词。
“是的，不过不是神树还有另一边，准确点说，是神国还有另一面——完全相反的另一面。”林安站起来，走到巨大的树枝边缘，俯视深不知几万里的下方。
众人才接收了神国还有另一面的消息，看到林安的举动，安德烈恍悟，一起走到林安身边，“完全相反——难道另一面神国就在下面？”
他往下看去，只见到淡淡白雾缭绕，无数巨大的枝条和气根从浓雾中白地而起，参天巨木般撑起上方巨大的伞盖，却无法让人想象浓雾之下的场景，更无法联想下方还有相反的一面。
神国还有另一面？
拜伦等人见林安没有否定，纷纷惊叹无法想象：神祗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果然并非凡人所能揣测。
“完全相反的一面……”
萨林念念有词。忽有所悟，“如果仅仅是一模一样的世界，那么自然女神直接在这一面的面积上扩充就足够了，既然特意在神国的下方特意制造出另一面，那里一定有什么特殊吧！”
他顿了顿，“自然所蕴含的，可不仅仅是新生，否则自然女神应该被称为新生女神——神国的这一面生机勃勃。代表了自然中生的一面，那么完全相反的一面，恐怕代表的就是自然的轮回消亡了吧！”
林安抬头，惊讶而赞赏地看了萨林一眼。
“不错，自然女神在全盛时极其强大，她的权威囊括了自然、新生、轮回、死亡、元素等诸多神权，在众多位面都有诸多不同信仰的信徒，而她的神国与她的神权息息相关，既然有代表自然新生的一面。当然也有代表轮回消亡的一面。”
这是橡树种子告诉林安的讯息，林安也没想到萨林只凭她的一句话，就将神国的大致情况猜了出来：
神祗所处的层次，毕竟是他们这些凡人所无法想象的，即使是林安在整理橡树种子传输给她的讯息时，对其中内容也暗自震惊了一会儿。
“神权、神国、代表轮回消亡的一面……”
大家对神国中的种种已经震撼到麻木了，安德烈喃喃自语一阵，“这么说，西德尼他们就在神国的另一面了？”
众人想到西德尼几人被传送离开时那晦涩的暗绿色，顿时都明白了。
拜伦那个法师下属迫不及待道：“那么我们能过去吗？有什么办法能抵达？”
对于在神国中所见的种种。心境的震撼足以让他放弃一切世俗争斗之心。出于法师对于求知的本能，他只想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将这一次际遇的所有见识牢牢谨记，出去后记录下来，那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其他人也都期待地看着林安。
“跟我来。”
林安点点头，也不卖关子。带着众人顺着树枝往神树的腋部走去。
但她的目的地并不是神树的树干，而是找到了一根下垂的粗大气根，那根气根是浅褐色，直径约四五丈，布满了一点点斑点，但相比十几丈宽的树枝，这个气根一点都称不上粗大。
林安在气根表面摸了摸，回头问道：
“那枚‘灵木之心’在谁那里？”
众人齐齐看向萨林。
萨林脸色微异。取出灵木之心，那颗水滴状的翠绿晶石在出现在神国中之后。神国中游散的自然之力立即汇聚过来，两个呼吸之后就达到饱和，灵木之心随即释放出一个半径一丈的淡绿光罩。
在光罩球范围内的众人只觉得身上一阵清凉，就被裹进了光罩中，林安接过灵木之心，也不见她有什么举动，光罩裹着众人向下一沉，没进树干中，顺着垂直向下的气根迅速下行。
众人乘在自然神国版的摩天电梯中，看着头顶那根粗大的树干飞速远离，从手臂到筷子再到牙签大小，四周的无数枝叶飞掠而过，气根从一条树枝搭到另一条，他们也不时横移，当然总体来说是在下坠。
但他们本身却没有什么移动的感觉，只觉得像坐在缓缓移动沉降的云层里，从光罩中向外看，气根和树枝都是几近透明的，下方的白雾慢慢接近，但由于神树过于高大，距离彻底没入雾层，却还需要一段时间。
“神国中曾经居住过无数虔信自然女神的神民，对于他们来说，灵木之心相当于我们的马车，只要是自然神树枝干覆盖的地方，灵木之心就能到达，”
林安说道，“在神国中，也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来往于神国两面，自然神树是神国最核心的一部分，能居住在神树上面的神民，都是最虔诚的信仰者，这种灵木之心虽然不少，但也并非人人都有，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外面的山谷里。”
“神国中的种种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又无限神往，”阿曼尼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他确实是偶然在山谷中见到了这枚灵木之心，“原来我以前使用灵木之心的方法，是在暴殄天物。”
“这座神国真是太宏大美丽了！”
随着高度的降低，视线角度不断变化，让大家逐渐看清那云蒸霞蔚上神树那一望无际的巨大冠盖：
凡人神话传说中的描述不能形容其万一，让人看得目眩神迷，不禁想象着当神国全盛的时候，居住在神树上的神民们是多么美丽圣洁。忘忧而快乐，能令任何达到这里的人忘却世俗，流连忘返。
神国自然生命的一面充斥着生机，来到这里的人会不自觉激发出正面的心态，忘却世俗争斗，而随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神国景色逐渐被白雾遮挡，众人心中的愉悦向往渐渐淡化，然后就感觉到随着他们向浓雾深处下坠，周围的气氛似乎在渐渐变化。
当然。这并非说神国的圣洁美丽开始向邪恶变化，而是受到周围气氛的影响，众人心头开始逐渐变得沉静，肃穆，就像从生机勃勃热亲四射的春夏，过渡到萧杀肃冷的秋冬，神国中处处弥漫的宏伟大气依旧影响的众人心境，但大家却开始从之前的光明愉悦中抽出，开始沉肃安静下来。
两面神国的过渡毫无征兆，众人只觉得光罩一震。白色的浓雾转成让人分不清上下左右的黑暗。随后光线一亮，他们发现来到了一个由黄色和褐色组成的世界。
大家来不及看清周围，入目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气，一幅荒凉死寂的景象在他们面前铺开：
天空压得很低，呈现一种日落后地平线与黑夜交界时的浓重黄褐色。
林安等人处于一株巨树的根部，黑色的树干处处是干朽的蚀洞，庞大虬张的枝干像一张怪手撑向天空。那和另一面的自然神树一样巨大的冠盖枝干上没有一片树叶，一点点白色布满黑色的树皮，从高高的黑色虬枝一直蔓延到下方，仿佛有某种秩序一样以枯朽神树主干为中心，整整齐齐地向外扩散排列着，一直蔓延到视线的极处。
那些在粗大的黑色枝干上看似十分渺小的白点并不是其他，而是一具一具完整的灰白骸骨，它们有人形也有兽型。大小不一，但所有的灰白骸骨。都呈现一种向神树主干方向五体投地拜服的姿势。
虔诚，崇信。
尽管骸骨的种族外形不同，但他们近似的姿势，却透出了一种相同而坚定不移的意念，似乎即使在化成枯骨的前一瞬，没有任何一个生命心灵有分毫的动摇，所有的生灵以一种寂静平和的姿势，直到死亡的降临。
他们匍匐着，又像是在仰头祈祷，面对天空不屈地怒吼！
荒凉、肃穆、静寂——
苍凉撑向天空的巨木与无数具灰白的骸骨，以一种让人无法想象的震撼冲击着所有人的眼球。
众人在周围景象入目的一瞬间都下意识屏息，仿佛害怕呼吸稍微大一点，就会惊扰眼前安静死去的生灵的亡魂。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悄寂无声。
众人仿佛感觉自己也成为了那无数骸骨中的一员，死亡从未有如此宏大而冲击心灵的方式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那无数个生灵在死亡后依旧凝聚不散的相同意念，几乎让他们产生了立即五体投地、虔诚叩拜的冲动！
直到不知是谁再也无法屏住呼吸，猝然急促地剧烈呼吸起来，众人才从心灵的震撼中醒过来，同时感到喉头干涩、思绪枯竭，彼此对望的时候，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茫然不知所措。
林安手中的灵木之心所形成的光罩早已消失了，似乎充满生之力量的自然之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而他们此时所处的地方，也是一根粗大枯死的气根内部，枯干的气根内壁到处是黑灰的干瘪植物纤维，气根四壁到处是朽坏的大洞，连接向不知哪根枝干的上端早已枯断，像一根歪斜的黑色烟囱插在地上。
同样的枯朽气根在林安等人视线范围内有很多，七歪八斜地插在大地上，它们之间的空地上是盘虬的黑色树根，无数个不同种族不同形体的灰白骸骨在树根的缝隙间整齐排列，静寂膜拜。
在林安他们所在的气根一旁。就有一具城堡般巨大的兽型骸骨。
它六肢双头，长尾像蛇般曲卷在身后，陌生而奇异的结构充满一种力量的美感，但林安从没有见过类似这种巨兽的形体，不知是来自哪一个遥远的曾经被自然女神传信的位面，不知它是雄是雌，是否曾经在这个神灵所化之地幸福而虔诚的生活。
拜伦麾下那位法师被这具美丽的巨兽骸骨所吸引，轻轻地走出了气根之外。
但他还没走近那具骸骨三丈之内。忽然停住脚步，抬起头，手心向上接住了一些白色的东西，不明所以地疑惑说道：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当那个法师出声的时候，仿佛有一种直觉同时洞穿了所有人的心灵，他们仿佛预知到了下一秒发生的事情，不约而同的往外看去。
——这是。什么……
法师有种错觉，仿佛自己短短几个字的声音在这片荒凉死寂的世界中形成了回音。
而在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离他最近的那座巨兽骸骨似乎无声无息地发出一声轻叹——
白骨倒塌，粉身碎骨，像是在渺无人迹的沙漠中屹立了千年的废墟，在千年后，人们再次见证它曾经留守千年的恢弘寂寞的那一秒，骤然化成湮粉！
满天飞灰。
林安只来得及释放出一个结界，眼前的无数尸骸从那具巨兽骨骸开始，犹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塌——
曾经坚硬堪比精金的骨骼在无数纪元的时间流逝中侵蚀成粉；
曾经万灵同葬的肃穆献祭让神圣的神国化为巨大的坟场；
曾经蒙受神明眷爱的强大生命终于在这一刻抹拭了他们的历史河流中的最后痕迹！
在弥漫遮挡了天空的飞灰之中。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这个巨大墓场那一声悄无声息的巨大叹息！
林安不知不觉潸然泪下；
那个忘记了释放结界的法师站在漫天灰粉中。全身灰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睑下划出两条液体洗刷的痕迹；
安德烈泪流满面，紧紧地抱住雪莉尔；
约翰姆单膝下跪，十指交握的双手靠在额际，喃喃地不知念诵着什么；
拜伦一手撑在气根外壁上，对着外面仿佛骨灰飞舞犹如下雪般的景象不知在想什么；
萨林低着头。安静得像已经没有了呼吸；
拜伦的贴身侍卫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一只手掩着脸。
……
当众人所在处的飞灰渐渐沉降下来，空气中仍有细小的湮粉在浮动，众人都重新从刚才的震动思绪中抽出，彼此都没有提起刚才各自的失态，但看向其他人的眼里，仿佛有了一种无法言喻却秉同此心的感情。
骸骨崩塌引起的湮灭，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死寂墓场中蔓延着。众人看到那逐渐远去却更加声势浩大的灰线，如同一场巨大的雪崩向四方辐射出去。扬起的灰烬犹如一层厚厚的灰墙，心中都有不同感触。
那个引发了骨骸崩塌的法师是所有人中震撼最大的，现在还有些神不守舍回不过神来，一些小小的浮灰飘落到他张开的手掌中，他下意识搓了搓，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叫起来道：
“我知道了！”
“格林！”拜伦疑惑下属的惊乍，微微皱眉。
“不是……殿下，我明白那是什么了……是骨骼倒塌！”
那个法师有些语无伦次，“刚才，刚才那些骨骼没倒塌的时候，上面飘下的那些飞灰，是骨骼倒塌，不是这里的倒塌，是上面……”
这个法师急起来就词不达意，不断地看向上方，林安第一个明白了他的意思，霍然明白道：
“你是说，西德尼他们就在上面？”
“没错！”格林法师用力点头。
其他人前后联系，也终于明白了格林法师的意思：
西德尼等人就在他们的上方，他们同样引发了枝干上的那些骸骨的倒塌，高空中的骨灰飘散下来，因此在格林法师没有引起骨骸崩塌的时候，就发现了上空飘落的骨灰。
“怎么办？”大家面面相觑。
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这一面神国的这棵枯死的巨木，也是另一面自然神树的投影，两者关系就和两面神国一样，是两面一体。
这一面的天空看似暗沉低矮，实际是暗沉色调带来的错觉，神树的高度并没有降低，离地不知千万里高，林安在代表自然生命的一面神国，可以用灵木之心瞬息跨越这么远的距离，但显然同样的方式不能在代表轮回终结的一面再次使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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