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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飘着,在黑夜中莹白的雪花更显纯洁晶亮,而灵堂外的白幡、白幔则是另一种死气惨白。黄璧书跪在黄费的棺材旁,小声和丫鬟说着话,全然没注意到程浩风在灵堂的屋顶上偷听。她们支开了黄家看守的人,多儿在门口望风,招儿拿了软垫给黄璧书垫着,还给她膝盖抹药膏。“这药膏的气味真难闻。”招儿无奈又心疼地说:“忍忍吧,气味很快能散掉。这是王仙师特意配制的药,能缓解疼痛,还不留疤痕。”“送药又有多大用处?都不想想办法撤销这惩罚。”招儿把药膏放一旁,有些不满地盯着黄璧书。“你这婢子胆大了啊,敢这么盯着我?是不是又要劝我什么,快说。”招儿想了想,才慢慢讲出话来:“大小姐,你师父真的对你很好,说句不该说的,比老爷还疼你。她不是只为了师徒关系才对你好,不像家里人是要联姻,看你有用处才疼你,王仙师真看重你,用心血培养你,真心想让你过得好。你听她的话吧,跟家里人关系冷淡下来,只要不图以后争什么家产,咱们也不管这什么惩罚了,一心跟着王仙师修炼,家里人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灵堂里的白蜡烛燃得不旺,昏暗的光影中,半跪的黄璧书瘦弱可怜。往常要是听到那些话,她会把招儿狠狠训一顿,要是心情不好,甚至会让人拿鞋底打招儿的嘴,但此刻她只是沉默着。她很清楚谁对她好,谁又只是把她当棋子,可是她的性情决定了她不会听招儿的建议。“招儿,我明白你的忠心,但是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我不想只当一个清修之人在山上躲清静,我想要的只有圣光府能给我,我不是依赖家里人,是需要圣光府这个平台。”黄璧书苦恋秦沐风,看似是只会谈些情情爱爱的女子,但其实她不是一个把情爱放在首位的女子。她有些做法像柳欢儿,但并不像柳欢儿那般真的痴心,真的痴心是无悔爱过,要放手时也决绝,不会容忍恋情里有利益算计。她想要的太多,要中意的人陪在身边,也要把功名利禄握在手中,王婠能给予的不多,满足不了她的野心。招儿端详她一番,叹了一口气,将药膏什么的收好,没有再多说。不久后,多儿朝招儿扬了扬手,压低声音说:“招儿姐快和我一起看着外面,小姐等的人到了。”招儿走过去,和多儿各自盯着左右两边,防着别人来。一个穿灰黑衣袍的人从围墙翻入,走到了门口,他蒙着面巾,戴着兜帽,看不清是谁。黄璧书朝来者点点头,揉了揉双膝,仍旧跪好:“先生自请到旁边坐着,恕我不便迎接你。”“不必讲这些虚礼,我只问你那些证据是真的还是伪造?我要弄清案情,不会搅进个人恩怨。”那来者的声音,程浩风听着有些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黄璧书撇嘴冷笑:“人证物证都是真的,不过,难以凭证据断定是姓秦的下手,我要你配合,就是要你找理由把怀疑矛头全指向姓秦的!先生说不会搅进个人恩怨,难道你那无辜幼子的性命还没有案件真相重要?”来者深吸几口气,压抑情绪的动作很明显。程浩风按在瓦片上的手,翘起食指,缓缓在瓦片上画着圈。来者没有应声,黄璧书直视着他,神情更真诚了些:“几年前,你那才几岁的幼子偷偷跑出家门,跑到树林里玩儿,等你们找到的时候,那可怜的孩子……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冰冷尸体!经过多方查探,你得知是孩子凑巧遇到了秦家打猎的队伍,受惊的马踩伤了孩子,他们不去救治,还纵马踩死孩子。你们一家人悲痛欲绝,一个亲戚打抱不平,去秦家大门口大喊质问,秦家的人居然说是孩子去偷马,才把马给惊着了踩死他,没治那孩子的偷盗之罪都算仁慈了……”来者听得胸口起伏,然后呜咽起来,最后泣不成声,想着是悄悄来谈事,又捂着嘴忍住哭声。几句话说的却是一个残忍冷酷故事,程浩风都听得双手微抖。黄璧书还在继续说:“那个亲戚被打骂哄走,回去后说了在秦家的事,亲戚朋友们满腔怒火要去秦家报仇,你却突然擦干眼泪,说幸好秦家还不清楚是你的孩子死了,以为是那亲戚的孩子,你要赶紧搬家。你从城南郊外搬到了城北郊外,再也不提幼子惨死的事,知道这事的人都说你窝囊,他们不知道你在暗里想稳妥的报仇办法,你很清楚直接去找秦家闹根本没用……”那来者听得又哭出声来,他双手捂脸揉皱了蒙面巾,整个人痛苦地轻颤。这么一来,蒙面巾掉开了一边,程浩风看清了来者,他竟是徐有才!程浩风目光定定看着他,也许是这眼神太明显了,他感觉到了有人在盯他,朝屋顶上看了看。程浩风迅速收回目光,灯光昏暗,梁上又有白幔垂着,所以徐有才没有看到屋顶上的小洞。惊了一下,徐有才也逐渐稳住情绪,重新蒙上面巾,带着疑虑问黄璧书:“你们秦黄两家交好,你和秦逸还有婚约,硬要靠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让人怀疑秦逸是凶手,为了什么?”黄璧书阴恻恻笑着说:“我不是只要人怀疑秦逸,我还要让秦逸的罪名坐实,我……不想嫁给他!”寒风吹来,招儿不禁打了个寒颤,多儿也将衣服裹得更紧了些,她们轻跺着脚,是驱寒,也是提醒黄璧书时间不多了。徐有才皱眉摇头,黄璧书的目光显露焦急,催了徐有才两声,徐有才磨了磨牙后开口道:“要硬给秦逸定罪太难,除非能证明不需要别人直接出手帮忙,他也可以杀掉黄费。”黄璧书急切道:“我有证据证明秦逸不需要塔吉坦直接帮忙,也可以杀得了黄费。先生,答应配合我吧,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脚步声传来,是招儿跑了进来,徐有才看她很着急的样子,猜到是支开的那些人返回,朝黄璧书重重一点头,随即向外面走。招儿引着他到围墙边,等他翻墙出去,拿扫帚迅速弄乱他走过的痕迹和翻爬痕迹,然后重重踏步,使招儿自己的脚印更明显。那些人的说笑声和脚步声更近了,多儿走回了屋内,给黄璧书沏茶。“小姐,喝杯茶润润喉,你不要太悲痛了,要保重身体。”黄璧书刚接过茶,看管的人已到了门口,他们探头朝里望望,又往院子里东看看西瞅瞅。他们当中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儿说:“没别的人来过?咋好像听到有男人在哭?”多儿双眉一竖,指着他怒声说:“胡扯什么?哪来的男人哭声,我们小姐的名节还要不要了?明明是我们小姐哭得太多把嗓子给哭哑了,是你们的耳朵有毛病听错啦!”门外传来咳嗽声,紧接着招儿跑了过来:“咳咳……好冷,好冷啊,我怕是感染风寒了。小姐,你再多穿件袄子,那么一直跪着不动,别冻病了。”多儿接过招儿拿的袄子,又让她去火炉旁:“快烤烤,别真得了风寒,小姐如今只靠我们两个照顾呢,别的人不欺负小姐都不错了。”招儿搓着手烤火,似笑非笑地说:“那些人笨啊,他们不懂小姐是暂时被惩罚,等事情了结,小姐会让他们有好果子吃?”那些看守的人都干笑起来,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儿朝黄璧书鞠躬,讨好地说:“小姐你要保重身体,歇会儿,我们几个再去外面喝会儿酒,看到夫人来了我们再来。”他们走后,招儿和多儿给黄璧书膝下垫了软垫,又扶她斜靠在一个藤榻上。没敢让她躺下,怕黄淑儿突然进门,来不及掩饰。主仆三人此时的神情轻松了些,闲谈几句后,多儿问:“小姐,萧大少说程浩风才是凶手,让我们多去查他,你为啥查了几次就不查了?”黄璧书抿了一口茶,笑看着多儿,看得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黄璧书又看向招儿:“你应该比多儿看得明白吧?程浩风跟我没有利益冲突,那些小孩儿玩闹似的小仇小怨算什么?经了这么多事,我也懂得有些事情没必要计较了。萧年这个人城府深,说程浩风是真凶,定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拿我们当刀使。”招儿说:“我也觉得萧大少不可靠,但是吧,我觉得那个程浩风也不像好人,说不定他真是凶手,小姐,你怎么不继续查他?”“程浩风这人狡诈虚伪,我不一定斗得过他,能不惹他最好别惹,没必要树敌,我以前太傻,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搞砸了太多事。”招儿和多儿对视一眼,齐声说:“我明白了,明天具体怎么做,小姐快吩咐吧。”“我还有点没明白,不过,小姐说啥就是啥,我听着呢。”她们说话的声音更低了些,程浩风侧耳细听,神情逐渐凝重。很完整的一大片雪花落在瓦上,近在眼前,程浩风抬手压碎雪花,化为一滴水沾在指尖。腊月里天亮得迟,程浩风回鹤临院时,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到处积着残雪,他又一身白袍,没有人注意到他。第二天,蔚秦祠大殿后面的一个偏厅里坐满了人,厅外还站了很多人,秦家黄家的人和一些客人都到了,徐有才要仔细审秦逸。虽然不是正式审问,也要把秦逸的疑点都审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