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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中旬已至,不知不觉间,小和尚戒嗔已经来显通寺修行了一月有余,这里的生活与南禅寺一样,每日循规蹈矩,只是做的事情稍有不同罢了。在这里,小和尚很少挥舞扫帚扫地,也不用帮忙干杂活,取而代之的,是那永远读不尽的经书,终日对着那些无迹可寻的文字,戒嗔甚至对自己的慧根产生了怀疑,因为在经书里,他全然不懂里边的文字到底在讲些什么东西。
不过幸运的是,来到这里第一天便结交到的好朋友慧观,他年纪虽然最小,不过好像明白很多东西,只要戒嗔前去请教,每每都会得到些许心得,并从中受益,而且那五岁的肚囊中似乎有着永远都讲不完的故事,引得戒嗔奇心大起,不住追问。
喜爱听书凑热闹的戒嗔,却在开始修行的第一天得知,显通寺这批为数三十三名沙弥的特殊禅业中,每月只有一日外出的机会,而已经快被经书卷文逼疯了的戒嗔,今日终于得空与慧观结伴来台怀镇走了一遭。
“呼!~~~慧观啊,你好厉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竟然都看得懂,那些字单拿出来我倒还能认得,可是放在一起怎么那么奇怪啊?”戒嗔两只小手抓着脑袋,忆起经书中杂乱无章的文字,顿时觉得脑壳里一阵抚不平的翻江倒海。
“你这个年纪,能识得那么多字已经很不易了。”慧观淡言淡语,说得那般理所应当。
戒嗔听了丝毫没有被夸奖的感觉,半搭眼皮,心道怪人,你还没我大咧。
“可是你看啊…”戒嗔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像‘般’和‘若’这两个字啊,为什么到经书里就被读成了那样怪的音呢,什么‘波惹波惹’的,还有那些佛祖观音的名字,文殊菩萨怎么还有人叫文殊师利呢?师利是菩萨的意思吗?”
慧观语气不改,十分耐心,“因为佛教是由西方传入中土的,佛经最早都是用梵文写的,经过后人研究,无数高僧参透佛理,才总结出一套汉人文字的经书,有许多奇怪的发音自然难免,师利在这里代表文殊菩萨的聪慧、胸襟等美德,而在中土佛教里,便把其简化为文殊菩萨。”
“哦…原来是这样,嘿嘿…”戒嗔抚着大脑壳嘿嘿傻笑,“还好有你,要不然我可是什么都不懂呢,慧观你真的懂好多啊。”
“有吗…”慧观的面颊微微泛红,是有些不好意思吧。
“对了,”戒嗔大眼一张道,“你说佛教不是中土的,那道教呢?”
“春秋老子李耳开创道教,其后名家无数,至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了。”
“一千…五百……”小和尚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那…那佛教呢?”
“说来也巧,佛家祖师释迦摩尼佛祖与那李耳乃是同辈人,所以佛家的历史跟道教应是伯仲之间的,不过这佛教传入中土,始兴白马寺、显通寺,距今还不过千年。”
“哦,是这样啊,那这么说来,道家才是这片土地的第一个教派,那么为什么现在参禅拜佛的人,比去道家求拜的人要多那么多呢…”
“……是啊。”慧观思索半晌,也未能得出答案。
“咦?”戒嗔一惊道,“慧观也有不明白,解释不出的难题吗?”
“哈哈,当然了,”慧观轻笑道,“这世间充斥着解不开、参不透的谜题,所以人们才要求神拜佛,不断修行,便是佛祖,也会有想不明白的问题的。”
“连佛祖也…”在戒嗔的脑海里,佛祖是万能的,不会有不懂的问题,不过他对慧观的话总是很相信,“原来连佛祖也…有不明白的事情啊,那么小和尚自然会有很多很多问题都不明白了…”
两个小和尚在今日难得的清闲里,也不用像在南禅寺那样下山置办物资,完全成了自由时间,他们左观右逛,最后来到茶馆,化了两碗清水,两个馒头,倒也吃得津津有味,可是茶馆里人多口杂,一些世俗里最近被谈论最多的话题跑进了两个孩子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野河一战,晋军大败啊。”
“是啊,听前些日子一个逃亡到这里的兄弟说,那里尸横遍野,如今已经打到柏乡了。”
“这晋军节节败退,若真是败了,咱老百姓怕是要连粥都喝不上了。”
“粥?年轻人啊,那年他梁军杀到这来的时候,可是赤地百里啊,能给咱留个吃饭的脑袋都不错了。”
“哎!~~是啊,这台怀镇在山里,还算清净,我也是为了躲外边的战乱才跑这来的,要是这梁帝打了进来,我也不知道该再往哪里走了啊。”
“这晋军真的会败吗?”
“若真是败了,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打得过那暴君啊…”
看着一个个惶恐不安的面孔,戒嗔左瞧右看,虽是听不大明白百姓们说的是什么,但是看大家这么不安,自己也不禁跟着焦虑起来,他看着慧观道,“慧观啊,好像大家都不希望那个什么晋军输呢。”
“是啊。”慧观盯着手中的馒头,掰下来一块,嚼了嚼,然后一口水吞了下去。“但是那个晋军好像打不过另外一边呢,打输的话会怎么样呢,会比现在惨吗?现在就有好多人吃不饱穿不暖了,要是更糟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小和尚抓了抓大脑袋,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不会的,”慧观似乎有些好奇地盯着手里的馒头,再吞下一块后道,“梁军会输的。”
“真的吗?”戒嗔听了眉开眼笑,“那就太好了。”
慧观说的话,戒嗔很少怀疑,只是好奇。
“可是慧观啊,”戒嗔一边嚼着嘴里的馒头,一边问道,“他们那么多大人都糊里糊涂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慧观听了,放下手中馒头,抬眼望向窗外苍天,“天要变,是谁也拦不住的。”
“哦…”戒嗔似懂非懂,语风一转,“对了慧观,小和尚求你一件事呗。”
“说啊。”
………
开平四年(公元910年)腊月,天,变了。
柏乡战场,血染百里,天地色变,梁晋两军征战多时,局势对于晋军来讲仍不乐观,骁勇的梁军势不可挡,李存勖亲率大军大杀四方,奈何实难回天,当下其调转马头撤回后方,远眺两军交战之处,大皱眉头,心头不禁暗叹,“这便是…那只与父王分庭抗礼的梁王大军……”
李存勖少年英才,又有两年励精图治,更得天时地利人和,可是…
只怪岁月流转年少太轻狂,那些所谓的优势,蒙蔽了他心底深切明白的一个事实,
眼前的梁帝朱晃,可是连其父李克用生前都束手无策的当世枭雄。
李存勖或许对朱晃的诸多恶行心有不屑,但是与梁军交战,自己的稚嫩被暴露得无处遁形。
晋军大将周德威率领自己的几千骑兵看着声势浩大的梁军,心头不禁倒吸口凉气,“梁军打压百姓,税收苛刻,今日看来,他们倒也非一心享乐,着实用在了正地方。”
对面大军身着盔甲,皆镶金银,包裹绸缎,乍一看,仿佛神兵天降。
“如此阵势,难免我方士气受挫,”这么想着,黑面周德威低吼一声,“李存璋何在!?”
“我在这儿呢!”一中旬将领催马上前道,“周将军有何吩咐。”
周德威附在李存璋耳旁低语几句,李存璋得意之后,拍马而行,于大军之前朗朗声响,“你们看到河岸对面那群杂碎了吗?他们穿得不错,不过只是金玉其外,徒有其表罢了,梁帝荒淫,其属下也都是些酒囊饭袋,十难当一,不过他们的盔甲上有金,有银,还有绸缎,扒下来倒是值些银两,将士们!”
“吼!!!~~~~”
“我们晋军卧薪尝胆,从不懈怠训练,今日是尔等大展拳脚的时候了,这帮贼人耽搁了我们回家过腊八节,吃腊八粥,那么今天,我们就用他们的血来补偿。”
“全军冲锋!!!”
“吼!!!!!!~~~~~~~~”
此番梁军领军之人王景仁率有禁军和魏博军八万,声势浩大,着实骇人,不过只要被撕开一个口子,便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周德威亲率精骑由两翼夹击,号有黑面罗刹的周德威穿梭战场,大杀四方,其面已然杀狂,可是其心却静如平湖,“梁军兵力庞大,便是合镇、定之兵也仍有差距,加之梁军镇守柏乡,以逸待劳,和那身盔甲也非虚张声势,而我晋军唯一的优势是骑兵的突袭,此场战役若想取胜必须仰仗我大晋精骑,若是在这柏乡开阔地带打消耗战,先撑不住的会是我们啊…”
“喝啊!!~~~”周德威斩杀数人,破开出路,朗声道,“莫要恋战,按彼路返回!”周德威心里清楚,骑兵的优势便是机动性,若是马蹄停了,势必会被人海淹没。
“哼,哪里走!”周德威忽觉一股劲风从身侧袭来,当下赶忙持枪相抵,压下一杆铁枪。
“好枪法!!”周德威心头一惊,自己胸腔盔甲被狠狠撕开,若是再反应晚些,只怕性命忧已。
持铁枪之人面相五旬上下,双臂粗壮,面有浓黑胡须,双瞳炯炯,那柄铁枪单是旁人看来也有百斤重,而更特别的是,这人马身上还挂有另外一柄铁枪,“黑面将领,想必你就是周德威吧!!”
“这么重的铁枪,你是铁枪将军王彦章!!”周德威眉头皱起,已知眼前的人不简单。
“哼,既然彼此早有耳闻,便跟爷爷我大战三百回合!”王彦章手持铁枪早已声名在外,人送外号王铁枪,其此刻已是提枪杀来。
周德威接下一枪,连座下宝驹也受不住这股巨力连连后退,“哼,会有机会的。”言罢周德威再不停留,调转马头转身便走。
王彦章这才意识到刚刚周德威是有意借自己的力转身逃走,当下迫马长枪奋起直追,周德威回身相抵,几招下来已显吃力,心头不禁叫苦,“这王彦章持此铁枪纵横沙场几十载,杀我晋中的将领无数,当真本领不俗啊,若是不快些摆脱他,被大军围堵上便当真走不了了,如今战事焦灼,我必须回去献策啊!”
周德威连连败退,一个不注意肩头盔甲再被打破,皮开肉绽。
“哈哈哈!!~~~”周德威不怒反笑,只是那黑黪黪的脸上,即使在笑,亦十分庄严肃杀,他挥手点指王彦章道,“早听说梁军帐下第一猛将手持玄铁枪,纵横沙场所向披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好说了,要是爷爷我年轻那会儿,哪还会给你留气儿说这么多话!”王彦章所说并非皆是狂言,年近五旬的他才两个回合便已将周德威完全压制,若是放在他壮年之时,当真难以想象,更何况,周德威身材魁梧高大,也不是泛泛之辈。
“哈哈,你真的这么以为吗?”周德威招架一招继而笑道,“若真是放在二十年前,我晋中第一猛将败你只需两个回合!”
“你!!……”王彦章听了竟是一时哑言,难道周德威口中说的是真的吗?让王彦章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王彦章大怒,举枪杀来,招招要命。
周德威见对方恼羞成怒,出招生猛,却是不慌不乱,嘴角暗暗扬起心道,“此人生猛无敌,自‘十三太保’最骁勇的那位将军死后,我晋中着实未有人能与此厮马前叫板,不过此人勇猛有余却是缺乏智谋,如此简单的激将法他便中招,根本无大将之才…”
“怒而生畏,自会出招凌乱,而衍生破绽!”周德威扯下破掉的盔甲攥在手中,单臂扬起接下王彦章百斤铁枪,一股寸劲由小臂袭来,一时间周德威只觉得疼痛难忍,小臂骨骼崩裂,赶忙收气咬紧牙关,另一只手握紧铁枪自下奇袭,刺进马身,周德威手臂神力,虽是不比眼前这个王彦章,但是这一刺,也杀得王彦章人仰马翻。
周德威再不停留,拍马而去,王彦章起身连斩数名晋军骑兵,见周德威已走远,便只得握紧拳头忿忿道,“哼,黑面鬼,总有一天你要栽在爷爷手里!”
“王上!!”
“周将军!?”本是不知所措的李存勖看到周德威率领的亲兵将战场冲乱,又见周德威手臂血流不止,赶忙下马相搀道,“将军,你的手…!?”
“无恙!~”周德威忍者剧痛,赶忙下马单膝相跪,“王上,敌军众多,士气正锐,请求王上下令退至野河,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啊!”
本来刚刚开颜的李存勖听了这番话,面色霎时阴了下来,道,“周将军,就像你说的,梁军兵力庞大,而我方乃三镇之兵,未曾在一起作战,说白了有如乌合之众,若不速战速决,拖得久了岂不犯了兵家大忌?”
周德威赶忙回道,“这镇、定两军擅长守城,而非列阵野战啊,我军要想破贼,应该仰仗我大晋精骑,平原旷野才是我军的天下,若是打到贼人的军营,劣势便会都暴露出来,到时候就难有胜算了!”
“你……!”李存勖后退两步,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德威,看着远处杀得浑天暗地的两只大军,这位心高气傲,少年早成的河东霸主,也不禁心头烦乱,他大手一挥转身回营。
身边将士有欲上前劝阻者,在周德威单手一挥下也都憋了回去,周德威抬眼,黑面骇人,吐出数字,“去请监军张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