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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萧萧兮易水寒,塞外的滔天杀气,此刻已至偏头关。
偏头与麟州在兵家看来不过咫尺之遥,但这之间的空气却仿若千斤大大石压在人们心头,难以卸去。
此时此刻,却有一人大反当下时局,竟是身着蓝衫于偏头关下摆好棋局,沏好茶水准备好糕点,一人闲庭于此,毫不顾忌头顶无数弓箭相对。
夜色笼罩了大地,偏是此处点有油灯。
须臾功夫,城上下来二人,为首一人足有七尺之高,渐渐走近,身后是一位赤面方士模样的长者。
这二人正是此番契丹领军夷离英,耶律阿保机与其麾下祭祀。
“薛将军好雅兴,如今夜色暗淡,将军你不于麟州城内就寝休息,来日操整军阵,此时来我偏头关下,所谓何意?”耶律阿保机道。
“你的偏头关?首领说笑了,如今三关已过入了中原,我便是主,你是客,薛某只不过尽些地主之宜罢了,”薛韧点指身前座椅道,“请。”
“薛将军此言差矣,天下大同,只要我们有本事,普天之下没有安不下身的地方,又怎会只为过客呢,”耶律阿保机眉头微蹙,“不知薛将军究竟所来何事?”
薛韧大手一挥点指棋盘,“下棋!”
耶律阿保机闻言观瞧棋盘,此番非“象戏”,而是横纵各十九条线交叉的方形棋盘,两边摆有黑白色棋子。
“围棋?”耶律阿保机道。
“不错,古人自有先训,修身所讲‘琴棋书画’,这棋指的便是此围棋。”薛韧道。
民间相传当年轩辕黄帝画下十七道横线与十条竖线,故而造出围棋棋盘,而后“尧”钻研《河图》,完成了最终的围棋,其中蕴含的华夏文明足有三千年之久,是华夏中土最古老的发明之一。
“薛将军,如今你我两军交战之际,我二人在此饮茶对弈,有些不合时宜吧?”耶律阿保机道。
“哈哈,耶律首领说笑了,”薛韧双眼凝视前者,“我中土人士崇尚儒教,以礼治国,首领你前些时日于雁门城下款待薛某,如今礼尚往来实属应当。”
耶律阿保机皮笑肉不笑,心头不禁打鼓,“这厮连失外门三关,如今我帐下瘟疾也已控制,莫不是已走投无路,想来个擒贼擒王,在此行刺于我吧?”
薛韧看着前者忽地摇首笑道,“怎么,我敬佩首领乃一届英豪,尚敢只身来我雁门城下的你,怎地如今在自己的地方,反倒害怕起来?薛某身上并无携带任何兵器。”
耶律阿保机闻言眉头大皱,当下大手一挥道,“请!”
“哼…”薛韧挽起袖口轻笑道,“那我不客气了。”
“啪。”子落,为一个漫长的夜晚掀起了帷幕。
偏头关内,戌时之末,亥时之初,火把飘渺于众巡逻兵手上。
“咦?”一契丹兵猛然回头,只瞧得一片漆黑,其伸手搔搔头,嘴里嘟囔着契丹语,随即走开了。
而在他刚刚所看之处,悄然间浮出数道身影,为首一人黑色布条遮面,朝着两旁同伴打着手语,而后众人相互点头意指明了,便向四处散去。
半个时辰过去,偏头关下,两个对弈之人饮茶下棋,怡然之极,只是这棋盘上的白子愈见愈少,黑子虽是七零八落,但可谓“人多势众”。
“哈哈~,这围棋我当年也只是于你中原茶馆偶尔得见,略懂一二,想不到今日竟可将薛将军你逼入如此绝境,实属侥幸,承让,承让了!”耶律阿保机一边拾着棋盘上的白子,一边沾沾自喜。
薛韧放下茶杯,嘴角微扬道,“这叫做初学者的运气,很多事你熟知于它,却未必做得很好,然而你若对其十分陌生,往往第一次所能做到的程度会远超过你之前所预计,可是……”
“可是怎样?”耶律阿保机面上带笑,一子置地有声,又收了薛韧十枚白子。
“可是你若继续下去,不见好就收,则会原形毕露,一败涂地,所以《周易》当中早有先训,‘或跃在渊,无咎’,人一定要学会给自己定位,否则强行去争一些力所不及的事物,会有很悲惨的收场。”薛韧一子下落。
“哈哈!~”耶律阿保机仰天长笑,“你这人年纪不大,倒是喜欢对人说教,不过…”
耶律阿保机面容一变,一脸严肃地盯着薛韧道,“草原教会我们契丹人一个道理,当你得势的时候,便要一鼓作气将敌人彻底击垮,否则日后遭到反扑,只能追悔莫及,”说着耶律阿保机大手在棋盘上方缓缓而动,“如今优劣明显,我怎能放弃此等良机,吾势必要将阻碍我的人全数歼灭!”
“呵呵,争天下的人,所有异己都是眼中钉,只不过是先拔哪根后拔哪根的问题罢了,”薛韧眼神一变,“自古螳螂之后仍有黄雀,你的运气到头了。”薛韧说着棋子一落,拾走黑子数枚。
“嗯?”耶律阿保机眉头一皱,未料此招,但旋即还是轻笑道,“不过寥寥数子,做大事者岂能在乎这点兵力。”
然而,耶律阿保机不曾想到,薛韧一早便已布好棋局,正是自古围棋中最著名的“八卦阵”棋局。
棋盘四边分为风水,山地,火雷,天泽,古棋盘十七道,边至中央为九,每三阶为一爻,三爻为一卦。以白为阳,以黑为阴,按先天八卦图布置,则合天道。
“打仗便如这下棋,不是棋子多的一边就一定赢,有些棋局只需少许棋子便可列出不败阵势,”薛韧双手一摊道,“你输了。”
直到薛韧落下最后一子,耶律阿保机方才看出个中玄机,自己竟是在已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被人一子落地,满盘皆输。
“这…这……”耶律阿保机看着棋局,满心抑郁,一时间无言以对。
“薛某早有良言相劝,这中土圣贤留下的智慧,你是无法理解的,你在中原占到的甜头,不过是引你惨败的诱饵,倘若你还是执迷不悟,”薛韧说着指点棋盘,“便会如这棋局一样,满盘皆输,全军覆没!”
“哼!”耶律阿保机眉头一皱大喝道,“这棋局中自有玄机,你用这小伎俩,便想迫我放弃,简直是无稽之谈!”
“啪!”薛韧大手一拍,引得一旁的赤面祭祀浑身一颤,薛韧瞳孔暴张大声道,“好!我便再跟你下一局!”
薛韧说着将棋盘上的白子全数扫落在地,只留手中十数枚白子,攥拳道,“我们再战。”
另一边,唐奇一行墨者,此刻重聚一处,唐奇撤下面罩道,“火药都布置好了么?”
其余数人纷纷点头。
“硫磺和硝石粉的味道处理得怎样?”唐奇再问。
“放心吧,按照你的吩咐,放于酒缸旁,味道被酒香掩盖下去了。”
“我那边用特制的药粉中和了硫磺和硝石粉的药味,不会有事的。”
“嘿嘿,你们的方法实在太低级了,我可是用特制的竹筒将药粉藏于其内,不但不会有味道,还方便操作,爆炸力更强!”
唐奇点点头道,“好,接下来找易燃的地方按之前所说的布置,过了亥时,只待子时夜半,所有人纵火,然后按照来时的路线撤离!明白了吗?”
“明白!”
“好,分头行事!”唐奇下令。
回到偏头城下,薛韧此时指点棋盘中央,“这棋盘上共有九个点,为九星,这正中一星名为‘天元’,以‘天元星’为轴,周围十六个方格为界,是为我麟州地界,只要你的一百八十一枚黑子,有一枚可攻入这十六格内,便当我麟州城失守。”
围棋棋盘为横纵各十九条线,形成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白子一百八十枚,黑子一百八十一枚。
耶律阿保机眉头皱了起来,“兵力如此悬殊,本首领如何攻也可攻下。”
“那你就放马过来试试看。”薛韧单手一摊,气场十足。
“啪!!”耶律阿保机大手攥起一把黑子,径直往棋盘上一拍道,“大兵压境,直取麟州!”
薛韧嘴角扬起轻笑,将数枚白子顺着五指滑落一排挡在黑子前方,“这麟州天险更胜雁门,仰仗于此,借助城中劳动力,运用弓箭,落石还击,以塞门刀车置于城头毁你工程之械,兵家打仗不离五行,你的弩车与木器不占地势,难派用场,火攻难测风向,我军又有天险抵御,你所剩不过土与水,土攻无非上天入地,水攻我便以土囤。”
耶律阿保机对兵家五行稍有心得,听其所言尽皆在理,眉头一皱又撒黑子于弱侧,“我左右袭扰,让你的防御毫无侧重点,这样你该如何应对?”
薛韧嘴角一扬也不慌乱,在左右两侧分别置落一颗白子,“足以。”
“什么!?”耶律阿保机虎目一瞪,“你想戏弄我吗?”
“麟州城铜墙铁壁,高不可攀,我只需在两侧分别布置百人,以油浇灌,届时便是一等一的高手想攀这城墙也是十分困难的。”
“哼,我军可有云梯之械,无需攀爬。”耶律阿保机嗤之以鼻。
“呵呵,”薛韧点指道,“你也糊涂了,这油可是易燃的,只要你军云梯触及城墙,我军只需稍加星星之火便可将你的士兵与云梯烧光。”
“…我若强攻城门,只待门破我军便胜利了,你只有那么少的兵,要如何兼顾城墙与城门?”耶律阿保机皱眉道。
“麟州城门本就坚不可摧,近来又几经加固,绝不是一时三刻便可攻破的,而且…”薛韧眼中寒光一现,“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城中还有百十位武林高手,到时若是我与十数位顶尖高手挡于城门之前,便可阻挠你军攻城锤的发挥。”
“哼,无非多消耗些时间,但你的城门也势必会被我军攻破!”耶律阿保机狠道。
“阿保机兄自欺欺人了,你契丹挥军号称四十万,可谓举国而来,如此声势不会只为了攻破三关,抢这孤城麟州吧?”
听罢此言,耶律阿保机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