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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照临下土,
吴越之地,钱塘江畔,杭州西湖,坐落一寺…
飞来峰,灵隐寺。
“你说…”一把庄严沧桑的声音,说话老者大红袈裟,项上无发,须花白,第一眼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对白眉,耷至下颚,转首可见那因上了年岁而发沉的眼皮,遮住了大半瞳仁,此刻其蹙眉道,“有一个自称是从五台山显通寺赶来的小沙弥?”
“是啊住持,”说话之人年岁半百,让出半个身位给其身后的一个年轻和尚道,“是法明亲眼看到的,快给主持说说。”-
“是师傅,”青年和尚先是竖掌躬身施了一礼,而后赶忙答道,“那个小师弟也就十岁上下的年纪,因久未剃度的关系,我一开始都没看出是个和尚,不过他操着北方口音,又施佛礼,实在不觉得他是在说谎,可是等我找到师傅回去找他,人却不见了。”
“住持,您看…”五旬和尚问道。
身着大红袈裟之人为灵隐寺现任住持,又是眼下吴越王钱缪十分推崇的得道高僧,法济。
这位已经上了年岁的灵隐寺当家住持陷入沉思,其轻捋单眉,轻声自言道,“想不到多年前只道是无稽戏言,如今竟真的发生了……”
…………
法济回想起大概十年前的光景,当时自己初升住持,来一远方僧侣,二人一语投机,大谈起佛理。
两位高僧饮茶之余,那位远道而来的年长僧人仿佛是醉于杯中之茶,畅言起来,尽是些法济觉得不着边际的话…
“大师您如此年岁,一路由北方而来,长途奔波,一路苦行至此,实在令人钦佩,我寺中人也当好好效仿学习才是。”
“住持言重了,如此年岁,行起路来,反该是容易许多才对。”
“哦?体力不比年轻之时,腿脚不便,又怎会相交容易许多?”法济疑惑。
“那是因为年老者只是受困于肉躯罢了,相较受限于脑袋的年轻人,受困于肉躯自是容易许多?”
“这…”法济轻挑两条长眉不解道,“还请大师解惑。”
“井底之蛙,只道碗口之天便为寰宇,太古伏羲,村乡部落便为一国,曾经的西域和吐蕃,是人们眼中远在天边的地方,而在贫僧年轻时的眼中,五台山之于飞来峰,亦是天各一方,永不可达的距离,可是如今年老行来,却也不外如是。”
“大师的意思贫僧明白了,这是凡人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不曾踏足的地方,方是远方,既是我们佛家所讲心中的恶魔,源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远方来的僧侣点了点头继续道,“须弥山之于常人,既是浩瀚苍穹,可对于佛祖来说,却如同芥子,此中道理,想必住持您必是明白的。”
法济轻捋长眉,颔首道,“佛家说三千大千世界,既是告知世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凡人眼中的万事万物,之于小千世界来讲,都是渺小的,而小千世界之于大千世界来讲,亦是渺小的,较之三千大千世界,一切又都是渺小的,便也就像大师您所说的一样,若是我等修道之人受限于小千世界的限制,便识不得大千世界,更无从窥探三千大千世界,如此想来,须弥山之于我等,便会是无边际的庞然大物,永不会成为芥子。”
“哈哈哈,不错,不错!~”来者十分开心,笑得畅快。
法济贵为灵隐寺住持,却也觉得此番谈话受益匪浅。
若是无法将须弥山变成芥子,又何以成佛?
又不知过了多久,远道来者忽地道,“想来贫僧当年第一次下山行如此远路之时,已经快三十岁了,不知法济住持如何?”
“哦?”法济微微一怔,随后摇头笑道,“说来惭愧,贫僧年轻之时只顾研习经书,考入达摩院后,第一次如此远程时已经四十几岁了,记得那是去的大理,与几位高僧谈佛论道。”
“是啊……”远道来者凝神望着杯中茶水,叹道,“如此路程,行来不易,因多年的研习已将思想禁锢,先入为主的想法使得脑袋里早已成型概念难以更改,若是能再早些的话…”
“什么?大师您在说…”法济略显疑惑。
“哈哈,没什么,贫僧只是在想,若是孩童时期,思想受到枷锁之前便可行千里路去到远方,那么在他们成人长大后是否又可行万里路?是不是在他们的脑袋里,远方的定义也与我等大不相同呢?”
“大师的想法十分有趣。”法济挑眉道。
“哈哈,那么倘若若干年后,有个十几岁的小沙弥从五台山来到住持您这里苦行拜访,还要请法济住持您不吝招待,助其成长啊…”
…………
时光流转,回到灵隐寺僧房之内,方丈法济忆起往事,心头也不禁唏嘘,“岁月如水,转眼已经十年过去了,当初只道您是一番畅想戏言,想不到如今竟当真实现,十余岁的沙弥独行千里路……看来贫僧与您相较,依旧只得望其项背啊…普善大师。”
“两年前同道中人的确有人说过,五台山各大庙宇间正筹备着一件大事,并知会各地寺庙,如今这个小沙弥说不定就是所指之事,方丈…”那年长和尚上前施佛礼道,“我们要做些什么吗?”
“哼哼哼…”法济忽地单指绕眉一笑道,“如今的世道,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出门已属不易,还一个人赶了那么远的路,看来这途中的考验才是最难等可贵的,既然这是五台山上的高僧们有意设下的考验,我等便更加没有理由干预,不论这个小沙弥去哪了,便当做是又一个考验,若是他通过了考验再回到这里,我等再尽地主之谊好了。”
言罢,方丈法济转身离去,留下那一对师徒二人,也缓缓挪步离去,
走出僧房门口之时,二人还不住地低声道…
“师傅,您说那位小师弟都已经来了,怎么又走了呢,能是因为什么事啊?”
“不清楚,不过…”五旬和尚微叹口气道,“希望不要是当时庙中人多口杂,听到‘武林大会’的事跑去隔壁凑热闹才好,今年的武林之中并不太平,那里可是是非之地啊,便当真去了,也莫要惹上事端才好啊。”
人去无书,回首麒麟山庄,此番所举行的武林盛事,这个灵动瘦小的身影,不但没能避免是非,反而还处在众矢之的的位置。
“有种!”
这是以阿虎为首一干人等心里的第一个想法。
可是武林中人反应较之常人要快许多,大家很快便缓过神来,各种各样的疑问便也随之浮现于脑海…
“此子是谁?年岁如此小,他的陪同之人在哪?”
“是当真有胆量,还是没脑子?”
“依照当时的情况,本不该有任何人会出面搅局,即便有,怎也想不到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冯家少主无忌微微朝其父冯昊德身旁靠了靠悄声道,“爹…这是什么情况?是有什么人有意捣乱,还是这个小子没脑子的举动?”
“……不清楚,若是他背后有人现在也该上台了,看情形说不定当真是孤身来的,不过要说他无脑…刚刚他却凭空拦下了那端木圣情急之下打出的夺命毒镖,单是能做得到这点,便非泛泛之辈。”
是啊,冯无忌扪心自问,若是刚刚那一镖要其拦截,成功几率绝不会超过四成。
“咦?他怎么也来了?”一个黑衣小女孩的声音。
“嗯?夜蝉你认得他?”
“怎么娘亲你忘了吗?大概半年前在太原茶馆吃饭的时候,他有给我让过座位,只不过…”夜蝉捋着发梢眯眼道,“现在头发长出来不少就是了。”
另一边…
“你…是谁?”冯不凡皱起了眉头,今日里发生的变故对其来说已经太多了,以江斩为首一干兴师问罪的人等本已伤了其武林至尊的颜面,自己的宝贝儿子又受人夜袭中了毒,如今又凭空蹦出了个毛头小子挡在了‘武林罪人’的身前,冯不凡那本因上了年岁而波澜不惊的内心,已悄然起了涟漪…
可是他万万不曾想到的,眼前这位凭空而来的年幼小童,只是整场大会脱离其掌控的小小序幕。
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灵气,宽宽的颚骨细小的手臂,怕是连劲风都挨不住的模样。
“贫…我…”来者自然便是戒嗔,可是他觉得这个场合都是些凶神恶煞的人,眼前的这个被尊称为盟主的老爷爷刚刚一声令下就杀了六个人,所以戒嗔不想给寺庙里惹来麻烦,又不想打诳语,于是便索性不理睬前者的问题,干脆一语切入正题道,“你们不能伤害她。”
冯不凡二目圆瞪,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忽略了武林盟主的质问,语气中没有任何协商的余地,
你们不能伤害她。
简单明了的陈述,仿佛便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可是…
他凭什么了?
“小家伙儿,你是跟谁来的?”
人群中有人问道。
“跟谁?小和…我是自己来的啊。”
众人多有不信,可是戒嗔却没有半分撒谎的意思,
他是前几日听到那对以美食为主题,一大一小的二人组谈及此处的武林大会,便不知为何决定在去灵隐寺拜会前,来趟这里,也的确是……
孤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