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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之下,轻且澹然却又石破天惊的发言,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这回轮到百里安的大脑仿佛一瞬间被掏空成空白了。映着九十九那双不同于以往,显得异常明亮若火的漆黑眸子,定定地盯着他,颇有几分灼灼之意。“这……这种时候?”百里安被那清冷明亮的眼眸直直瞧得有些心慌,忍不住身体往后撤,目光变得左右游离起来。“邪神的危机尚未接触,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地方,你……怎会有如此突然的想法,不……不合适。”一旦被女人反客为主起来的百里安,反倒失去了方才的闲定从容。更莫说遇到的还是这种性情直接,毫不遮掩自己求偶目的完全没有羞耻心的人偶小姐。此处又不是在诛魂陵,也没有性命危在旦夕的母亲要救。同样也不是受困于一方,着急离开的水晶镜下世界。自小被灌输诗书礼仪、廉耻规范的百里安,自然没有理由毫无顾忌的随性而为。百里安试图从那雪白纤长的玉臂中挣脱出来,奈何后脖子上勾着的那只纤细手臂根本不容许他有半分逃避。臂间稳稳发力,九十九身体抬高,贴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挨着鼻尖。她绵长清冷的嗓音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夸赞意味:“你做得不错,有了这颗心脏,我封印邪神的可能性便更多了几分。我虽满腹城府,算计起天下苍生,诸天仙神来也能够毫不留情,却也知晓有恩当报这个道理。”九十九那对宛若清墨的眼睛珠子微微抬动了一下,看着百里安说道:“我欠你一颗心脏,此番馈赠之情不浅。真祖邪神的精神体为我灼伤,待它醒来,怒然之下,必有一番大动作针对你我二人。你的灵力已经耗空,它想将你我二人隔分开来很简单,我不似你,若想在这片欲望山海之中将你找到,还需得通过灵魂印记的引导帮助。”好一个有来有往的人偶小姐。看她这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似乎还在期待着将百里安也弄丢一回,然后在万千迷途之中再将他找回来……这是什么小孩子要强的幼稚心理。百里安感觉到勾揽着脖颈的那只手臂越收越紧,身前的人也越贴越近,身体的重量也毫不掩饰地朝他倾压过来。百里安的身体被压得被迫后弯,似是他再不答应,下一刻就要将他扑倒在地。虽说有被九十九这忽如其来的性·趣给震撼到,但百里安还是捕捉到了九十九话语之中仍旧在打着用自己身体继续封印邪神的要命念头。他如此费劲心力将她找到救出,可不是为了让她继续挥霍祸害自己的身体的。百里安不知该如何劝这个固执得要死的人偶小姐,他心下动了动,只好皱起眉头来,换了一个陈词故作深沉地说道:“如此看来,你还未放弃原本的计划?”九十九一副‘不知悔改’同时又‘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为何要放弃?若是任由真祖邪神继续肆虐人间,你最重视的娘亲,还有方歌渔她们都会化为这世间的湮尘。”百里安一脸思考:“所以在你原本的计划之中,是为了帮助方歌渔走太上无情道,不为邪神所控,而是掌控邪神之力,脱离六道轮回的命运,成为六道最强者。嗯……如此说来,想要完成这个计划的最重要的环节就是杀死我。”这话一说出口,果然不出意外的,勾搭在脖子上的手臂力道随即放松了些。百里安趁机站直身体,反过来向前逼近,饶有兴趣地审视着九十九,笑着说道:“所以你这是打算学人间那些穿衣不认人的恶毒负心者般,同我好过一场后再冷酷无情地反手杀了我?”话说回来,人偶小姐能够干出这种事来,一点都不稀奇。又不是没干过。九十九在以嬴姬的性命作为要挟之后,将百里安得手了,不到几日,不同样将他揍得个半死,毫不留情。若非百里安自己留有后手,怕是早就死在白银门之下了。想到这里,百里安暗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在变相提醒九十九此刻有能力杀死他了?依着她那性子,为了方歌渔,什么丧心病狂的疯事都干得出来。此刻她融合了那蕴含绯樱炎树灵力的心脏,灵魂是半点不剩的寻了回来,实力比之以往,只强不弱。而百里安再也没有办法召唤出自己的另一个强大灵魂,以他如今的修为,若是对上真起了杀心的九十九,怕是还真的会有生命危险。果然,九十九好似忽然被百里安点醒一般想到了这一点。她目光闪烁了一下,眼童漆黑得好似投不进去一点光。九十九沉静了良久,却是微微颔首说道:“不错,杀死你是改变且保护方歌渔的必要环节,我既已布局入定,想法便不可能改变。”百里安:“……”所以他今日做了这么多,拯救了个要他命的大爷祖宗?九十九凉薄的样子很是无情:“而且我的布局落序,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因为我是人偶荧惑,并不会为人类的道德束缚。所以你说得不错,我会一步一步完成我所需求的计划。”松弛不过一瞬的手臂再度收紧起来,九十九面无表情地将脑袋微微一歪,说道:“所以不论是在方歌渔面上将你杀死,还是此刻落印标记于我,都是我要进行的必要环节。”这种霸气独断专行的语气,让百里安不禁怀疑方才她捧着心脏那茫然无措的感动模样皆是错觉。他嘴唇动了动,感到有些头疼。虽然嘴上说着必杀之言,可九十九那清冷墨色的双童之中,却未见着任何杀意,她似是陷入某种为难般的小小思考。像是在对百里安说话,又似是在说服给自己听:“两个必须进行的目标,我一个都不会让步,若你不愿,我会用武力强行让你听话。毕竟此刻的你打不过我,这两个目标顺序我倒是不介意先后,先杀死你也成。只是杀死你后,你便无法在我身体里标记落印,所以正如你所言,我的确会像人间里那些薄情寡义的歹毒负心者般,先在这里办了你,然后再杀了你。”九十九抬起目光,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百里安的眼睛,神情给人一种认真得要死的感觉。“所以,我说的这些,你可理解了?”这一路走来,百里安见过不少丧心病狂者,可像她这般丧心病狂得还理直气壮的家伙,他生平还是头一回遇着。他有气无力的点点头,道:“嗯,我知晓你的决断不轻易改变,不过我也不会束手就擒。若我不配合,你想……办了我,怕是也没那么容易。我觉得你还是莫要将力气浪费在我的身上比较好,毕竟真祖邪神他马上就要醒过来了。”“你也不必担心找不到我,虽然我此刻灵力用尽,但尚有自保之力,绝不会让自己走丢。”百里安到底还是个少年郎,比不上那个经历了万载沧桑岁月的另一个自己的灵魂来的心理素质强大。可没有在大敌当前还去标记荧惑人偶。听到百里安委婉拒绝的言辞,九十九眼神冷了下来:“看来你还未理解。”百里安不知他应该理解什么。九十九终于松开了他的脖子,反手揪着他的衣领,眼眸眯起:“我是说要你先标记我,然后我在杀了你。”百里安两只手举起来,表情有些懵懂迷茫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方才就说过这句话了。”他这话刚一说出口,便看见九十九白皙的额头间崩起了一根细细青筋。她面无表情的脸庞看起来愈发的清冷不近人情:“看来你是将诛魂陵内发生的那五次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百里安眼眸大睁,更迷惑了:“我忘记什么了我……”九十九绷着面皮,尽管依旧情绪丝毫不显,但这副寒飕飕的样子能够让百里安感受到她隐约好似在生气。九十九将他衣领揪得更紧了些,许是身高差的原因,让她此刻冰冷的情绪落了些许的下风。她索性上前两步,盈盈雪白的两只玉足毫不客气地踩在百里安的靴子背上。她眼神冰冷,居高临下:“看来你是真的在自寻死路,难道你不知晓,你便是开启主人留在这世间遗产的唯一一把钥匙。你除了能够继承主人的六道神符以外,还可以通过落印标记的方式来达成命令。”尽管那落印标记的方式十分奇葩,至今百里安都未能弄清楚雪城主究竟是如何未卜先知能够预测到他能成长到何种地步大小。但他的确记得,可以通过如此方式来命令荧惑。正如在水镜之下,在自己过去的那个灵魂掌控之下,强行对六识下达的命令一样。只是九十九好端端得提这个做什……百里安忽然心神电转,好似陡然开窍一般,眼睛逐渐睁大,看着神情冰冷不快的九十九,呃了一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在标记落印的同时,像你下达不可杀我的命令吗?”九十九终于施恩一般的松开了百里安的衣领,面色仍旧冰冷疏离:“这可不是我的意思,只是未想到你的心思竟如此聪慧卑劣,竟能想到这种方式来压制于我。对于人偶荧惑而言,命令大过于天,如此看来,我日后想杀你,怕是比登天还难了。”百里安:“……”怎么感觉……人偶小姐好像是在教他怎么对付她似的。而且这是什么烂借口。通过标记带来的命令,不容许她杀他?好似在给自己不杀他而开脱找理由一般。百里安轻咳一声,心中已经落定了九十九自己的心意也是不愿杀他的,心中好笑之余,又有被她那别扭的性子可爱到。他故意认真提醒道:“那个……若是不杀死我的话,方歌渔是没法子陷入绝望,按照你所制定的计划走下去呢,你要不考虑考虑,免了这一时之快?毕竟欲成大事更为紧要呢。”百里安完全不配合的态度让九十九彻底寒了眸色,她眸光明灭,少见地面沉如水。身下一只脚甚至都已经开始暗自发力狠狠碾压着百里安的脚背。几乎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人偶小姐此刻怕是已经拿出此生全部的涵养来压制自己的脏话了。隔着薄薄的面皮肌肤,百里安看到她在咬牙切齿。良久,九十九深深呼吸两下,嗓音冷凉:“想死的话不用说这么多的废话,我眼下就可以给你个痛快。”分明一直以来蛮横不讲道理的人是她,怎么此刻看起来反倒更像是她受他欺负了。他知晓九十九城府极深,满腹算计,但她的算计与智慧从不会用在多余的地方。她几番言辞暗示,莫约到底是真的好想要一个被主人标记印记。这或许对于人偶荧惑而言,也是一种诞生的意义。百里安脚背被碾得生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安慰似地将她轻轻抱了一下,道:“好啦,别拉着个脸了,算算时辰,六识与方歌渔那边的准备应该尚有片刻,若只是单纯标记落印的话……”说到这里,百里安又咳了一声,耳垂微微泛红:“倒是有些时间。”九十九眯了一下眼睛,清冷之色不改,可居高临下的眼神却收了起来。她施恩般的嗯了一声,“六识行事最是拖沓,我觉得这时间倒是可以长一些。”人偶小姐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而且这种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着商量的台词,也当真是没谁了。乍一看的话,人偶小姐同那大胸狐狸状态的蜀辞,二者性情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可从某种意义上来看,性格里也是有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要命粘人。只是蜀辞粘人,会撒泼打滚耍无赖,外加用自己的外在条件可劲儿卖弄风骚勾引。人偶小姐的粘人方式却是不解风情的别扭冷澹,直接却又爱端着。百里安一向拿女人没办法,更莫说从身体上来看,还是自己的女人。他抬手以指做绕,缠起她肩上一缕幽凉青丝,笑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将邪神解决了吧。”话音落定,他身后湖面刹那之间,似业火烧燃。有十里彼岸红花,流淌成焰,殷红如血,犹如地狱红莲。他轻轻笑了起来:“此番一行,我之机遇,可不仅仅只是绯樱炎树这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