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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六庚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在得知兰春那队人马受挫后,绵恩在冷笑中下达了死命令。他让成策集合京口八旗所有人马和火枪队,从菜园方向发起波次冲锋,每次两百人,轮番攻打,要求在两个时辰内必须拿下包括天风阁在内的外苑。同时,他又给兰春那边调过去了一百人,限他半个时辰攻入随园大门,进入内宅。半个小时后,随着密集的鼓声响起,清军冒着大雪再度发起了进攻。行动队的队员们感到压力骤增,行至山下的高六庚发现这一情况后,对着步话机下令,让所有人武器火力全开。首先开火的是隐藏在群玉山头假山后的三名队员,他们刚一开火,进攻的清军瞬间就被打倒了五六个,有的中弹气绝,有的则是受伤后打着滚向后退。因为他们的武器上都加装了消音器,使得声音十分低沉,和清军想象中的火枪射击声完全不同,顿时就把这帮家伙给打懵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子弹是哪儿射过来的。终于,一个眼尖的清军发现了假山石后的黑色枪口,大声提醒道:“快趴下,贼人在假山后面!”带队的伍尼见状勃然大怒,亲自率领三十名鸟铳手上前,在盾车的掩护下,对着假山轮换开火。来自督标中军的这批鸟铳兵训练有素,清膛装药的动作极快,准头也不错,连绵不断的射击下,那座被袁枚视若珍宝的太湖石被打的碎石飞溅。就当清军官兵以为对方火力被压制,开始嗷嗷大叫,连蹿带蹦的向前冲时,假山后突然飞出了两颗手榴弹,朝着清军最密集的位置就落了下去。“轰!”“轰!”这两枚手榴弹跟之前兰春他们遇到的陷阱一样,没有延迟引信,触地就炸。爆炸过后,七八名清军登时倒在了血泊里。紧接着,密集的弹雨再次从假山后向清军射了过来。“呯呯,呯呯,呯呯......”两把加装了消音器的AKS74U喷吐着火舌,其中一把专门朝着六十米外的清军土坦克不停射击,很快就将蒙了棉被和砂土的桌板打成了筛子,躲在后面的几名鸟铳手也相继中弹。面对几十米外射来的弹雨,活着的清军只得趴在地上躲避,也无法射箭还击。队伍中的下级军官虽然大声呵斥,让他们继续进攻,奈何谁也不敢起身。眼瞅着战况再度陷入僵持,伍尼心急如焚,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就听到东面数百米外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瞬息过后,一颗位于假山旁足有小腿粗的玉兰树咔嚓就断了。趴在地上的清军官兵看到这番场面,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便发生了什么。而藏在假山后开枪的三名行动队员也都有些懵,难道说永庆寺后山山顶的炮台开炮了?可是后山顶离这边可有好几里远呢!清军这么开炮毫无意义。“开炮的方向好像是东边......不好!他们......”三人里年纪最大的那个中年汉子话还没说完,就听远处雷鸣般的轰隆声再次响起,而且还是接连响了四声。四颗三斤多的铁弹穿过雪幕,从空中呼啸而过,也不知是瞎猫碰死耗子还是怎么的,其中一枚竟然打在了假山上,硕大的太湖石上半截轰然倒塌。三名行动队员躲闪不及,被飞溅的碎石崩了个灰头土脸,有个倒霉蛋胳膊上还挂了彩。这下他们可全明白了,趁着灰蒙蒙的尘雾还未散去,急忙向后方撤退。此时躲在“土坦克”后面的伍尼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兴奋的眼中放光。他不顾手下劝阻,从盾车后站起,挥刀大呼道:“兄弟们,王爷把大炮拉上来了!这下北海贼完蛋了!想升官发财的,给我杀!”清军闻言都醒过了味儿,纷纷从地上爬起,一个个的脸上带着狰狞,口中大喊着“杀”,朝着假山的所在就扑了上去。东边数百米之外的菜田边缘,京口副都统成策得知情况后,口中不住的念叨“天佑大清”。他心说还是王爷料事如神,调了五门炮来,要不然只能用人命堆了。原来,绵恩在决定发起第二次进攻后,觉得一百名鸟铳手的火力恐有不足,而设在永庆寺后山的炮台因为雪大视线不佳,无法起到支援作用。于是他便动用钦差印信,写了一道手令,让手下拿着火速前往满城,从军械库再调五门劈山炮来。江宁将军庆霖虽然有心庇护袁枚一家,甚至还让儿子通风报信,可事到如今,他已是无力回天。所以在接到绵恩的手令后,只能遵从照办。现在的他是既希望袁枚一家能顺利逃脱,又不希望同为满人的镇江八旗损失惨重,纠结的要命。之前说过,清军的劈山炮并不算特别沉,几百斤的炮身装上马车就能运走。再加上今天江宁城戒严,街上也没有交通拥堵,所以从庆霖接到手令,到五门炮被调到现场,也就过了才半个时辰。得知前方战况不利的成策看到火炮到了,也顾不上太多,着急忙慌的就下令炮手开火。带队的炮协协领看着远处白茫茫的一片,心说我打哪儿啊?“就朝那边开炮!”成策估摸了一下,抬手指了个方位。他想的是别管打得中打不中,能放个响,最起码也能立个威,提振士气。那协领无奈,心知成策的背后是定亲王,不敢得罪,只得让手下准备。因为清军的炮车太矮,炮手们唯恐把前面的自己人打着,仓促间就找了个土坡把五门炮架了起来,对着群玉山头的方向开了火。另一边,刚过了渡鹤桥上的高六庚从第一声炮响起就被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是山上的炮台开火了。可随后的四声炮响和对声音方位的判断,让他明白清军是从东边打的炮。甭问了,那位定亲王肯定是又调了几门炮过来。想明白了这些,高六庚立刻用步话机通知埋伏在随园“南台”的三名队员,让他们一定要迟滞清军的进攻步伐,接着又让退下来的三名行动队员向“回波闸”撤退。之前他们在布置战场的时候,在回波闸的闸门和西侧的“水西亭”都布设了炸药。只要把东西两侧的通路炸断,怎么都能扛到晚上。没过一会儿,南台那边的枪声便响了起来,而且远处还传来了几声爆炸。高六庚拿起步话机,按下通话键道:“我是1号,你们那边什么情况?完毕。”“来了好几百敌人,我们子弹不多,就快挡不住了!内宅大门的陷阱被触发!完毕。”“你们马上朝小栖霞那里撤退,跟国祥他们俩会合!完毕。”“明白!完毕。”高六庚一边通话,一边朝着回波闸那里跑去。他刚过了鸳鸯亭,就看见几十米外的堤坝上,有三个人一边向后开枪,一边朝自己这边退。他几个箭步冲到回波闸西侧那处半人高的沙包工事内,端起枪就对着数十米外杀过来的清军进行点射,转眼就打倒了五六个人,有两个家伙中枪后还滚落进了冰冷的菡萏池里。有了他的加入,那些冲过来的清军被打的抱头鼠窜,狭窄的堤坝让他们无处藏身,纷纷向后退去,转眼就消失在了雪幕里。很快,撤下来的三名队员也进入了工事。高六庚看到其中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胳膊上绑着纱布还往外渗着血,便趁着换弹匣的间隙问道:“九哥,你受伤了?”“没啥,刮破点皮,不碍事。嘿,你说这叫什么事?这天气百十步外都看不清人,结果让这帮王八蛋隔着几百步蒙了个正着!”跟高六庚说话的人叫陶老九,也是苌家拳的门人,入门时间比高六庚都早,在黄淮流域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九哥,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后山上的那两门炮。要是雪小了或者停了,天风阁那里就麻烦了。”“恁打算摸上去把两门炮敲掉?”“是有这个想法。”陶老九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又望向山后的竹林,随后道:“这雪天黑之前停不下来,后半夜就不好说了。要动手,越快越好。否则等黑了天,再想从这片竹林过去就难了。”“我也是这么想的。那这边就麻烦九哥帮忙盯着,清军要是再过来,就把水闸给炸了。”“放心!”陶老九重重应了一声,又道:“让小幺跟你去吧?”高六庚摇了摇头,说道:“不用,那里的路不好走,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手雷够吗?要不要给你两个。”“够!没准还用不上呢。”高六庚说罢,转身就走。过不多时,他已经来到了竹海面前。话说竹子根据繁殖类型可分为三类,其中丛生型的竹子就是从母竹基部出芽繁殖新竹,这样的竹子经过几年繁殖,会形成几十根竹子聚集在一起,一丛一丛的,连下脚的位置都没有。袁枚在小仓山南麓种植的竹子就是丛生竹,几十年下来,这片竹海犹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巨大竹墙,严严实实的将小仓山南麓和随园分割开来。高六庚走的这叫一个费劲啊!为了避免被山上的清军注意到,他走的小心翼翼,生怕动静大了导致头顶掉落大片积雪。就这么走了两百多米,脸上和手上就被枝条和竹叶剌的满是血口。就在他艰难的穿行在竹海中时,稍事休整的清军顺着桃花堤,向回波闸发起了第二轮进攻。相比在假山面对成一条线压上来的敌人,桃花堤这里相对好守多了。仅容三人并行的堤坝让清军的阵型无法摆开,劈山炮暂时还没运过来,于是他们只能躲在两辆盾车后徐徐推进。不出意外,这次的进攻很快就失败了。带队的伍尼一看,只得派人通知成策,让他运过两门劈山炮来。没这个,真打不动。清军退回去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始终没有动静,陶老九他们几个很快就感觉情况不对。除了湖对面偶尔还响起几声枪响,桃花堤上实在太安静了!虽然他们顶不住的时候可以炸毁闸口,但那只是迫不得已的手段。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跟清军耗下去,能拖一分是一分,只要明天上午特战营的人到了,就是胜利。于是,外表憨厚的陶老九眼珠一转,让几名队员将身上剩余的手雷集中,又把剩余的三百多发子弹重新分配了一下,留下一个人守着点炸药的导火索,然后就带着另外两人,顺着原路摸了回去,打算来个偷袭。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飘洒而下,桃花堤两侧的湖面上雾气腾腾。因为堤坝上道路狭窄,陶老九三人也没摆什么“三三队形”,就是简单的一路纵队。如果遇敌,走在后面的两人会迅速向左右散开,由此形成交叉火力,以掩护陶老九快速突进。激战过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沉闷又浑浊。硝烟裹挟着湿气,附着在湖面的残荷败叶上、堤岸上、人的身上,久久地不肯散发开去。当他们来到距离桃花堤东出口还有五十多米远的时候,突然就听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放箭!”几名清军诡诈的吆喝着,几道嗖嗖声随即响起,锐利的梅针箭划破雪雾,落在了三人头顶上方的小路上。“瞎咋呼!”陶老九这么想着,他很确定清军没有发现自己三人。当他们继续向前又爬行了二十多米,已经能看到清军的身影时,陶老九觉得是时候发起攻击了。他朝另外两人点点头,于是三人不约而同的从后腰的包里拿出一颗手雷,用力拽开拉环,心里默念三声,随即就甩了出去。剧烈的爆炸声连续响起,就在火光和黑烟腾起的片刻之后,三支填饱子弹的突击步枪被并排的架在堤坝上,朝着对面清军倾泻出了火辣辣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