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和阿甘捉迷藏

　　“Action！”罗宾·赖特在左，汤姆·汉克斯在右，两人在阿甘房子前面树林里的一条土路上，从后向前走进了摄影机。阿甘穿了一件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衫，和珍妮两人并排向前走。这是成人阿甘和珍妮，第一次在剧本里露面的场景。罗纳德先拿这条来拍，也是为了让演员从简单的开始，快速进入状态。“啪……”一记道具用轻质材料做的石头，击中了汤姆·汉克斯的头……汤姆·汉克斯和罗宾·莱特都快速转头。汉克斯还用他从小阿甘的演员迈克尔身上学到的那种僵硬的姿势，十分夸张的做了几个动作。他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种非常无辜，但是受到伤害的表情。“停下来！”罗宾·赖特扮演的珍妮，脸上一股子假小子的劲头，对着那个丢石头捉弄智商不高的阿甘的男孩，大声斥责。配戏的那个演员，又捡了一块石头，嘴里还说“你没听见吗？傻瓜”，然后又对着那个方向扔了出去。“跑啊，阿甘，跑！”“cut！”罗纳德叫停了，他知道这一条有些问题。汤姆·汉克斯的表演，有些太过于僵硬了。阿甘虽然是一个有点傻的青年，平时动作也有点僵硬，但是这是因为他本人的脊柱有问题造成的，之后又因为带了矫正的腿箍，被人嘲笑之后更显的自卑，动作会不由自主地慢一拍，因为他要确认作出来的不是那么傻，防止别人的嘲笑。汤姆·汉克斯的这一条，动作就显得过于僵硬，好像除了智商稍低，阿甘还患有一些什么其他的疾病，造成的僵硬超出了心理范畴，成了一种生理疾病。罗纳德没有当面指出来，因为雪莉·兰辛这个冒充内行的大外行，就在旁边戴着墨镜看自己的拍摄。自己不能给她任何的把柄。就算不好，也得等到她滚蛋以后再和汉克斯说明，大不了重拍呗。反正罗纳德现在的江湖地位，就算拍到一半，说拍的不好，换人重拍，大概率也有人会买单的。长久积累的盛名之下，就能任性地做点小事情。以往的成功会让资本觉得自己这次也会一如既往的成功，如有不好的地方，肯定是其他人的问题。当年的斯皮尔伯格就是这样，在大白鲨，第三类接触等等大卖电影以后，也有一段时间他往往在片场重复的拍摄，直到自己百分百满意为止。也没有任何人觉得他有什么不对。一直到喜剧片1941票房失败以后，他才变得更加注重预算平衡。汤姆·汉克斯也是在电影剧组摸爬滚打十几年的老演员了，一听罗纳德叫停的时间点，没有让自己继续往前奔跑，留出妥帖的剪辑点，就知道自己的表演不够让导演满意。他过来要和罗纳德说几句，但是罗纳德只是给了他一个大拇指，表示继续拍摄下一条。“cut！这条也很不错，我们再来一条保险，然后就进入下一个场景……”汤姆·汉克斯皱了皱眉头，他在开拍前，和罗纳德两人几乎天天都聊阿甘的表演，也知道罗纳德的对这个角色的理解有复杂的层面，不是这么容易放过自己的失误的。但是在片场，一切要以导演说的为标准。在场的其他人，可能除了罗宾·莱特和创意总监波莉·普拉特有一些理解以外，其余人都觉得罗纳德正常发挥了自己大名在外的快速统合表演的导演能力。以前那么多表演上复杂细腻，又有层次要求的电影，罗纳德也是举重若轻，往往几条就能够获得满意的效果，然后在剪辑室里再点石成金。让现场大家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胶片，变得令人夺目。下一个镜头，是那群坏小子，开车追着阿甘撞的场景。罗纳德安排了一段导轨，就在汤姆·汉克斯的前面，拍摄他的近景。“咔咔咔咔……”汤姆·汉克斯满脸汗珠，两只手前后摆动的幅度很大，几乎超过了肩膀，和眼睛平行，而且他的眼睛在此期间，从来没有眨过一次。“cut！”罗纳德对这个跑步的镜头，还是比较满意的。汤姆·汉克斯曾经要求实拍，但是罗纳德以危险性太大拒绝了。他可不想第一天拍摄就让自己的男主角受伤。反正特效部门有很多蓝幕特效要处理，比如丹中尉断腿，阿甘打乒乓球，以及在越南遭遇炮火的各种镜头，也不多这一个。所以就让人在后面搭上蓝幕，然后只让汤姆·汉克斯一个人奋力奔跑。那辆在后面追的车，在之后再单独拍摄一遍，再用后期的电脑特效叠加进去。至于那些汽车追近，撞击阿甘的屁股，以及阿甘跑得飞快，汽车之后只差几英寸就是撞不到阿甘的镜头，全部使用近景和特写，用特效替身来解决。几个镜头拍完，罗纳德又是什么要求也不提，继续拍摄接下来的镜头。这次是阿拉巴马大学的橄榄球教练，到本地来选拔人才，正好阿甘被坏小子们追得无处可逃，跨过栏杆进了球场，却比所有的橄榄球运动员都跑得快……让教练惊奇地站了起来。这几个在球场内奔跑的镜头，其实技术含量颇高，用到了透视产生的错觉。让离镜头更近的汤姆·汉克斯的奔跑速度，看上去好像比远端的橄榄球运动员更快。实际上汤姆·汉克斯已经三十八岁了，再怎么有运动天赋，也不可能跑过那些二十来岁，身强力壮演橄榄球运动员的群演。但是让群演们放慢步伐，又会让观众看出破绽，因为人眼对于人类跑步的速度，是非常有判断力的，他们能明显的看到，汉克斯已经尽了全力，而群演明显是放水。所以，用一些透视产生的错觉，就能让汉克斯的速度，看上去比背景中的橄榄球运动员显得更加快。不会有那种明显的是造假的视觉感受。“cut！”罗纳德又没说话，只是让汤姆·汉克斯休息二十分钟，然后再来一次全力的奔跑。趁着汉克斯休息的机会，罗纳德又把摄影机对准了看台，拍摄教练的反应镜头。扮演阿拉巴马大学橄榄球教练的是索尼·施罗耶，选中他的一半原因，就是他在一九七二年的橄榄球电影“最长的一码”中扮演过角色，对这个主题熟悉，又价格便宜。索尼·施罗耶穿了一件褐色的外套，头上戴着一个黑白格子图案的帽子，帽子的样式叫做“狗牙帽”。这是历史上，阿拉巴马大学真实的橄榄球教练贝尔·布莱恩特最为人熟知的装扮。这是阿美利加大学橄榄球历史上的传奇教练，在他担任阿拉巴马大学主教练的二十五年间，他赢得了六个全国冠军和十三个个地区联盟冠军，三百二十三场的胜场也是全国记录。这位教练，可能就是阿拉巴马州为数不多的全国知名的人物之一了。凡是南方人或者大学橄榄球的观众，一看到这个黑白相间像狗牙一样交错的帽子，都不会认错他的主人。“Action！”只见索尼·施罗耶扮演的这位传奇教练，眼睛随着传球的路线，从左到右地跟随着球，观察当地高中球员的表现。突然，他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下一个镜头里，索尼·施罗耶突然站了起来，一秒钟以后，旁边的随员也站了起来。大家的脸上都出现了惊讶的表情。随后一个反过来打的过肩镜头里，从教练的身后，看到了汤姆·汉克斯的替身，一个叫基弗的小伙子，穿着同样的蓝白格子衬衫在拼命的奔跑的场景。然后又是教练问周围的人，“这他妈的到底是谁？”。问话的时候，教练的已经死死地盯着阿甘的背影，跑步这样快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呢。“啊，那是本地的傻子，福雷斯特，福雷斯特·甘普……”“cut！”拍完了这组镜头，正好汤姆·汉克斯那里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开始第二条奔跑戏的拍摄。整个一天下来，汤姆·汉克斯就是在不停的跑，用那种笨拙但是坚定，全力以赴的姿势，在不停的奔跑。而且跑的过程中，面对镜头的时候从来不眨眼。这一条拍戏的秘诀，自从不列颠演员迈克尔·凯恩，在公开发售的电影演技录像带里公之于众以后，很多好莱坞的演员都会使用。因为人看电影的时候，和真实世界里面对一个真人说话的时候，感觉是不同的。巨大的银幕，会把眨眼也放大好几十倍。观众看到角色不眨眼的时候，就会觉得他们是在看着自己，一种认真的观察对话的角色的反应的感觉油然而生，非常有代入感。而眨眼的演员，则会被人感觉到没有信心，比较弱势，或者心不在焉，一边说话一边在琢磨怎么对付这个人等等。而在阿甘这部电影里，不眨眼的意义而不止于此。阿甘是一个智商弱于平均水平不少的孩子，所以他听母亲说做事情要认真，所以他在专注的时候，就从来不眨眼。“今天的进度好像不错？”到了晚上，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去休息了。雪莉·兰辛则跑到罗纳德的房间里来探听消息。兰辛对拍摄电影没有太多的经验，虽然是演员出身，但是她多数所谓的“经验”，只是在她的搭档和上司贾菲周围，上传下达一些贾菲的意思而已。所以她也看不出电影到底拍的好，还是坏。还得罗纳德亲口说了，她才有概念。“还不错，对于刚开机的电影来说，是非常不错了。你可以看到，我的要求都基本上达到了，而且汤姆和罗宾的表演简直太棒了，特别是罗宾，你能看出来她刚刚生了孩子没几周吗？”罗纳德知道这个女人很肤浅，马上用一些无关紧要，但是在外行听起来很有意思的细节来敷衍她。“真的太棒了，你是怎么从现场感觉到他们的表演水平的？”雪莉·兰辛装作请教，她虽然不懂，但是作为一个精明的女人，她确实感觉到一丝丝在罗纳德和汤姆·汉克斯之间的东西。这种东西，她不明白，也不理解，但是两人的眼神里确实有一种别人都看不懂，罗纳德和汉克斯只要一个眼神就能传递的东西。“你也是电影的行家，雪莉，我和其他导演没有什么不同，用肉眼看，做一个观众来感觉而已。等明天样片冲出来，我们一起看才能最终确定……”罗纳德耸耸肩，故意表露出一种我又不是天才的表情。“别这么说，在我眼里，你就是天才……”兰辛被这句你也是行家说的心花怒放，连忙开始了互相吹捧。等到雪莉·兰辛走了。心事重重的的汤姆·汉克斯也溜到了罗纳德这里。“我是哪里做错了？我找不到感觉……”“你什么也没做错，汤姆。你只需要一些时间来找到阿甘，他就在你的心里……”，罗纳德指了指汉克斯的胸口。“我不这么想，我感觉我有点失去他了，阿甘在远离我……”汤姆·汉克斯苦恼的坐在沙发上，长长的叹了口气。阿甘果然是非常难演的一个角色。这个傻子，和达斯汀·霍夫曼在“雨人”里的那个白痴天才不一样。他介于正常人和低智商弱智的分界线下方一点点……所以很多时候，阿甘并不是一个永远愚蠢的人。他对别人对他的种种轻视，捉弄，排斥，是有明显的感觉的。他那种永远正面的对待这种别人对他的蔑视，也并不是他傻到了感觉不到，而是一种对母亲和珍妮两个爱他的人的承诺的遵守。母亲告诉阿甘，只有做傻事的才是傻子，一个人智商低一些，并不代表他永远做傻事。自己只要记得那些爱自己的人教他的方法去做，就不会变成傻子。而珍妮则是阿甘唯一的同龄朋友，她守护的是阿甘被众多周围的人蔑视之下，唯一的一片心灵净土。在珍妮这里，阿甘不会感觉自己的智商低人一等。这也是为什么珍妮嘱咐他的，势头不对一定要跑的办法，阿甘记得这么牢的缘故。所以，阿甘有时候对别人是正常人的反应，有时候反应速度慢，有时候完全不清楚状况，怎么样让三者在观众眼里，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还要把这种反应，忠实地传递给观众，对演员是一个终极挑战。而雨人则不同，他平时是自闭症，不能与人正常交流。一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就大喊大叫。唯一超人的时候，就是做数学题目……这样非常清晰和有分界线的表演，虽然也挺好看，但是难度其实不高。“没关系，汤姆。我完全给你时间找到正确的感觉。你知道的，有时候就是一个分寸的问题，你找到了，就找到了。找到感觉之前，我就当是试拍，无所谓的，等你找到了正确的尺寸，我们重新拍过就是了。”“这，这还真的让人松口气……”汉克斯见罗纳德轻描淡写，对自己非常有信心，也恢复了勇气。“没事的，我拍电影到现在还没有赔本的记录。我完全可以浪费足够的时间。你什么都不要想，雪莉·兰辛是个蠢货，根本不明白这部电影的重要之处。你只要慢慢和阿甘捉迷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