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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羽心中对前方密林内的那座草庐小院十分起疑,不由得凝神听去,过滤掉此起彼伏的密集蝉鸣声,确能听出小院内有两个人,且看那喘气的动静,并非是金吾校尉那般的修行人士,应就是两个普通凡人。再撒开神识,也并未察觉出有何明显的灵力波动,想必那位小郡主所言的金吾校尉在暗不在明。小郡主换完装转身出来,伸手就要去接过沐云手中那块大布为其遮挡换服,沐云见状却急忙轻声喊道:“唉哟使不得!怎敢劳您大驾?我自己再往林子里走走便是。”沐云说完拿着女官服就要往林子里钻去,此时程羽与嘉菲已然赶至附近,眼看着大树边的那位女官儿被小郡主一把攥住胳膊:“来不及了,且林深危险,你我虽为主仆,但情同姐妹,此时莫再循规蹈矩,快!”小郡主说完便伸臂将布展开为沐云挡住,沐云眼中起了一层薄雾还在踌躇,却被小郡主连推带拉赶至布后。“虽为主仆,情同姐妹……”此时嘉菲就在树林外面不远处,一边盯着小郡主撑起布挡的背影,一边喃喃重复着方才小郡主所言,若有所思。一番窸窣声后,沐云换好五品女官服及官帽,二人将换下的素常服放回到褡裢内,沐云陪着小郡主一起,走回到两匹大汗淋漓的白蹄乌骓马跟前,在马头上轻抚几下,便转身向密林中的那座小院步行而去。“知了……知了……”越往前走,知了叫声越大,小郡主二人将衣裙下摆略略提起,只露出鞋尖,踩着脚下层层叠叠的落叶,行走在一条若有若无的小路上。程羽与嘉菲则跟在其身后几十步距离,程羽飞在枝头之上,而嘉菲脚下自然不会发出丝毫声音。其实在当下环境之中,就算脚踩出声音,也会被充斥于耳的蝉鸣声掩盖掉。眼看着两个女子行至那座小院跟前,停在一座小小的竹院门前伫立而待,在门的上方,有用一段段竹子简单拼成的“蝉园”二字。小郡主二人立在门前并未推门而入,似是在等什么。果然几息之后,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低矮草棚中窜出一个中年太监,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来者后,急忙几步行到小郡主跟前施礼问道:“哟!奴婢恭迎郡主娘娘万安,您怎么这个时候简行至此来了?”“烦请公公为我禀报皇爷爷,安亭有紧急之事急需面圣。”那太监闻言眉头一皱,而身后嘉菲吃了一惊,未曾想到九州大地的主宰者居然不在偌大皇宫,而在宫后这座如隐士所居的草庐小院中。程羽对此倒并不意外,毕竟他知道历朝历代中,正经的皇帝没几个。而且当今的这位皇帝不理朝政,专爱长生,那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实属正常。只有一点令他觉得奇怪的是,既然是皇帝在此,那为何此处并无丝毫紫气?“知了……知了……”太监听闻郡主有急事要面圣,又朝她身后看看,除去一个随身女官之外,再无其他随从车驾,一时摸不清状况,只得面露难色道:“回郡主娘娘的话儿,圣上忙活了一上午,方才刚饮了甘露,这会子正在午憩,要不您……”小郡主闻言,顿时再顾不得别的,冲着太监道一万福道:“烦请公公为我禀报一声,安亭确有紧急之事。”“唉哟我的娘娘!您这般大礼奴婢哪敢使得?娘娘赎罪哩!”太监见安亭居然给自己道了个万福,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顾着一个劲儿地磕头。小郡主见这太监看似愚笨,但实则圆滑的很,跪在地上只是磕头讨饶,却始终不肯起来,既给足了自己面子,又不用进去禀报以致惊了圣驾。她皱眉沉吟一二后,不再理脚下太监,抬头冲着眼前的小院竹门朗声道:“大梦谁先觉?”“哎哟喂!我的郡主娘娘!您老这要是惊了圣驾……”太监听到小郡主站在门口大喊,吓得头都忘磕了,一边挣扎着要爬起,一边慌里慌张低声劝阻。但他话未说完,便听到院内忽然响起一道三分干涩、七分尖锐的声音,透过一层层蝉鸣传到院外:“平生我自知。”小郡主闻言,脸上凝重之色终于褪去三分,顾不得太监阻拦继续高声道:“安亭拜见皇爷爷,皇爷爷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程羽听到小郡主最后这两句,心中不禁莞尔一笑。“果然是你小安亭,宣她进来!”院内那道声音再次响起。“遵旨!”太监急忙规规矩矩答应一声,一边抹着额头细汗,一边从地上爬起。“吱扭!”伸手推开竹门后太监便低着头退到一边,一座古朴到有些简陋的小院终于露出真容。小郡主再次简单整理下衣冠后,独自一人迈步而入,身后的女官儿沐云则留在院外垂手而立。而在更远处,密林之中还隐有一人一雀在盯着这座小院。‘嘉菲,可还记得当今这位皇帝老儿的年号?’程羽立在高处枝头传音给嘉菲问道。“自是记得,嘉瑞朝。”‘嘉瑞几年?可记得是几岁登基?’‘去岁我记得乃是嘉瑞二十六年,今年应为二十七年……几岁登基我属实不知,程兄何故有此一问?’二十七年……按常理来说,也算是老皇帝了,怪不得不务正业,放着流民遍地、烽火连天的九州大地不管,而偏偏在这里修座草庐,一心只想着修仙长生。他立在枝头正要招呼嘉菲向草庐靠近,忽然神识感到脚下一阵灵力涌动,从树干上闪现出一位青衣老校尉,立在一片草丛尖儿上,紧闭双眼朝着嘉菲所在方向,抱拳一礼:“道友有礼,敢问来此何干?”嘉菲见状一愣,心知对面先礼而尚未兵,便也抱拳回礼,同时传音给程羽询问如何应对。‘把豫王给的那块双龙玉佩亮给他,就说是受豫王嘱托暗中保护小郡主的。’嘉菲依言向青衣校尉解释一通,同时将衣襟内的锦囊拿出,打开袋口去取其中的玉佩。她将玉佩亮给对面的校尉,可那校尉却不看猫妖手中的玉佩,而是双眼开始放出一丝丝青色光芒,盯着锦囊袋口看去。与此同时,在他俩头顶的程羽也已看到,自嘉菲将锦囊打开之后,只一两息的功夫,里面的那枚玲珑骰子便开始放出紫色光芒,且比之前还要明亮三分。嘉菲见对方盯着自己锦囊袋口,也随即低头看一眼,发现玲珑骰子的异常后急忙扎紧袋口,同时下意识的直接抬头望向头顶上方的程羽,引得老校尉也跟着一起抬头,眼中青光在头顶扫视一圈,却并未发现有何异常。‘玲珑骰子有异常,应是另一枚就在附近。’程羽传音给嘉菲道。‘难道就是在前方那座小院里不成?’他俩在这边传音,那边青衣校尉眼缝中的青光已经黯淡下去,只见他面沉如水,沉吟一二后抱拳一礼,而后转身让出路来,摆一个手势冲着嘉菲言道:“请!”嘉菲闻言一愣,没想到自己就此过关,但她反应属实也快,当即回礼后便无声向小院而去。离草庐小院只有几丈距离时,她转身来至草庐侧边,隐在一棵大树后向院内张望。“知了……知了……”四周充斥着知了鸣叫声,整座草庐小院置身于苍天密林之中,哪怕此时日头正烈,也只有斑斑点点的阳光能照进院中。程羽飞至小院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刚落脚便发觉自己有如陷入知了窝中一般,上下左右,主干支干上所见之处,少则两三,多则七八,皆趴着一只只知了。这些知了与程羽印象中的体型大小差不多,但整个腹部却是通体金色,一个个扑打着金色半透明蝉翼,此起彼伏的鸣叫着,煞是好看。他寻一稍为清静的树枝,居高临下向小院望去,这方才看清,只见小院里的三座草庐方位布置的也如一只展开翅膀的金蝉。而小郡主此时正一身宫装,肃穆俏立于正中那座蝉型主干的草庐跟前,直到“吱扭”一声,草庐门枢扭动,正中两块木门板被从里拉开,但并未有人出来。“进来吧。”草庐里传话出来,依旧是那道声音。小郡主闻听急忙谢恩,而后抬脚迈步登上两级台阶,立至草庐门前。她半低着头,向草庐内瞄了一眼,此时虽是烈日当空,但密林内阳光本就被遮挡了十之八九,而偌大草庐内又只有两盏灯烛,更显昏暗。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座纱织的屏风立在正中,屏风上用金线绣满了大小不一的蝉形纹饰。透过半透明屏风,隐约可见有一人半坐于屏风后的一道卧榻上,正单手托腮,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安亭迈步而入,停在屏风前下意识就要道一万福,但旋即醒悟后直接顺势跪倒在地:“皇爷爷在上,孙女安亭叩拜,此次莽撞见驾,实有紧急要事上奏,一时失仪,求皇爷爷宽恕。”“小安亭啊,你这般火急火燎的来此,朕大概也能猜到,但你且放宽心,有朕与金吾卫在,你豫王一家定会安枕无忧,唉……”皇帝说着说着,莫名叹一口气后继续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忙慌,你看朕的那几个不成器的皇兄皇弟,当年一个个闹得比如今你那些皇叔还凶,可现如今呢?不都还活得好好的?”“可晋王今早已带人去了西山别苑,据说方才已传令金吾卫,将我父母及一众兄长全都囚禁起来。”“咦?你这丫头消息倒也灵通的很,不过你也说了,你豫王一家都是被金吾卫看管起来的,那还有何惧哉?金吾卫本就是保我大梁皇室血脉的,想当年若无金吾卫,你皇爷爷我早就送那几个兄弟陪侍先皇去了……你放心便是,嗯……既已来了,朕且问你,最近可又鼓捣出些新鲜物件来?”安亭郡主此时显然并无心情与嘉瑞帝拉家常,但听她这位皇爷爷询问也不敢不答,只得小心应付。恰在此时,立在树枝上的程羽耳听到远处似是传来车马声响。他滤掉周围嘈杂的蝉鸣声,凝神向来声方向听去。“驾!驾!”他回头向身后瞧去,只见来时的这条偏僻小道上,正有一队车驾向此处疾驰而来。而头车便是那辆宽大奢华的晋王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