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旅途记事四十：“陈小米的比赛前夕，李安的心病”

　　吉格钢琴夏令营火热开启的同时，燕京各地大大小小的音乐活动也在筹备展开中。其中最具影响力的非法伦贝尔长笛大赛莫属，这项已经拥有五十年历史的长笛赛事终于登录华国。作为第十三届法伦贝尔大赛的主办方，华国音乐学院将联手意大利长笛协会、亚洲音乐家协会、保利剧院及各大媒体为全球献上全程二十四小时的赛事直播。全球顶级长笛大师担任赛事评委，高额的奖金，个人专访，唱片录制，五场欧洲巡演。丰厚的奖励吸引着无数以为职业音乐家为目标的年轻人，来自全球24国的95名参赛选手将在为期十天的赛程中，决出本届比赛的冠军得主，然后拿走全部的奖励。和所有的国际音乐大赛一样，法伦贝尔大赛的初衷是为了给有实力的年轻音乐家提供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至于最终谁能拿到这张进入职业圈的入场券，外界早已众说纷纭。来自韩国的金尚弦，去年刚刚斩获了第六届北美国际长笛大赛的第一名，十四岁初露头角，便以高度严谨的演奏得到了亚洲圈内的一致高度认可。其与哥伦比亚交响乐团合作演奏的梅尔卡丹特e小调长笛协奏曲被《国际乐评》的主编马尔罗在文章中称赞为——“无论怎样称赞都不算过誉。”来自波兰的澳籍青年长笛演奏家西塔内，更是被认为是这届法伦贝尔大奖的有力竞争者。早年西塔内的演奏激情四射，可以在强弱间将长笛这件乐器的张力发挥到极致。圈内对其评价两极分化，喜欢的人将他比肩长笛历史上的三巨头，不喜欢的人认为他只会在舞台上张牙舞爪。近年西塔内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最近一次出现是在年初的一场音乐会，在祖地波兰，西塔内已经剪去了他标志性的长发，像是要从头再来，从他在音乐会上的两首莫扎特协奏曲中也能听出，他的风格已经完全不同于以往。来自那不勒斯的艾琳娜和来自日本大阪的寺木记子，两名还在就读大学的女选手也不容小视，前者师从德伯斯特，在校期间已经签约了圣莫雷交响乐团，后者被誉为新一届日本长笛界的最强新人。除此四人以外，华过本土方面被寄予厚望的两名选手分别是来自华院的叶欣怡和来自海院的王冠煜。二人演奏技术各具特点，都在近年来在国内举办的多项长笛赛事上取得了耀眼的成绩，其中叶欣怡已经拿到了巴黎国立高登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师姐你已经到了啊。”燕京时间8月13日上午十点二十五，华国院大门口，叶欣怡一出校门就看到了陈璇，小跑两步上前。“欣怡早。”陈璇迎上，“酒店太闷了，提前出来了一会儿。”今天上午是选手们的报到日，两人昨晚分开前约好今天上午十点半学校门口见。报道八点半就开始了，不过陈璇不想去那么早。两人乘车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便来到了保利剧院门口，报到现场没有叶欣怡想象中热闹。跟在一个背着长笛包的金发小妹妹后面，两人出示身份证很快便完成了信息核对领取了参赛证。“师姐，我们拍照发个朋友圈吧。”叶欣怡拿到选手证显得很兴奋。陈璇看起来表明淡定，心里实际上也挺有情绪的，看着手里的参赛证，她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等了那么多年，辗转反侧，最终她还是在超过报名年龄限制之前搭上了这一届的末班车。两人各自举着自己的参赛证凑到一起，然后又各自拿出手机拍下照片。一张笑得青春洋溢，一张笑得端庄稳重。乍一对比，陈璇觉得自己的笑容显得有点老气。此刻她参赛证上的照片是她今年年初和李安一起照的，也是，叶欣怡还不到二十，自己已经向着三十开进了。再也不是小妹妹了呢。陈璇笑了笑，把照片发给李安之后开始想文案。编辑个什么文案呢？要是换作上一届参加，她可定会为这个问题绞尽脑汁。随便找了两个娃娃头的表情，陈璇的文案便确定。接着她又在相册里找到了一张八万在床上抱着长笛的照片，和参赛证一起，发了朋友圈。两人从剧院出来已经是十一点一刻，下午一点半进行明天第一场比赛的分组抽签。“师姐我们还回学校吗？”“都可以，看你。”“那我们就等等吧，也就三个小时了。”决定等抽签，两个人附近找了一家川菜馆点了两个菜。刚才陈璇的意思是明天就比赛了，别吃那么刺激的，结果叶欣怡说特想吃辣。陈璇无所谓，蓉城生活了一年半多，她的肠胃早就练出来了，于是在叶欣怡的央求下，两人还是走进了川菜馆。叶欣怡是典型的不能吃辣还爱吃辣，边吃边喝水，菜没吃几口，两杯水已经喝完了。细溜着鼻子大呼好爽的模样哪有点大学生的样子，陈璇笑着递上一张纸巾，“要不再给你点个不辣的菜？”“谢谢师姐，”叶欣怡接过纸巾，吸溜道：“我可以！”见状陈璇也不再说什么，其实她特别能理解叶欣怡，因为曾经的她也是如此，又菜又爱吃。“师姐，蓉城的火锅真的那么好吃吗？”“稍等。”陈璇从包里拿出震动的手机，“喂。”电话里孙大小姐笑得那叫一个猖狂，“抽签了嘛？”陈璇：“还没有，下午。”孙雨曼看到陈璇的朋友圈第一时间打来电话，两个人聊了一会。放下电话陈璇问，“小叶你刚才问什么？”叶欣怡满眼期待地再次问道：“蓉城的火锅是不是特别好吃？”陈璇：“好吃，它那个牛油锅底很厚，蘸料的油碟和菜品也和我之前吃过的火锅不一样，我记得我刚到蓉城的第一周，吃了三顿火锅，三顿三家店，菜品各有特色，有一家鸭血简直了，它那个鸭血是切成丝然后先腌，给你端上来的时候已经是腌好了，锅里一烫就能吃，什么都不用蘸，那口感和味道我词穷，等你有机会去蓉城我请你吃。”“妈呀，”叶欣怡听完顿时觉得眼前的水煮牛肉一点也不香了，哀嚎道：“好想去蓉城玩啊~”陈璇笑：“以后有的是机会，你比赛结束就要去法国了吗？”叶欣怡叹：“我想在家多待两天陪陪我妈，可我爸恨不得一秒都不让我在家里待。”一顿，“师姐，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陈璇：“嗯嗯。”叶欣怡已经听过许多版本，“你当年到底为什么没出国呢？”陈璇想了想：“各方面原因都有吧。”叶欣怡点点头，没有再多问。饭后两人到附近的书店转了一圈，叶欣怡买了一本勒克莱齐奥的《流浪的星星》，这是德伯斯特教授推崇的一部文学作品。陈璇则是顺手买了一本《伟大的钢琴家》，算是恭喜李安签约蓉爱的一份小礼物。翻开这本书，乍一看目录，像是一本学术性的科普作品，但是仔细看看，作者在字里行间对于一些钢琴家的描述非常有趣。‘李斯特演奏时，女士们扔向舞台的不是花束，而是珠宝首饰。’看得这一句她就想把这本书分享给李安，希望李安接下来能开启像李斯特一样的演奏事业。至于被扔上舞台的珠宝，由她来笑纳！哼哼。叶欣怡知道师姐的男朋友是弹钢琴的，见到书名不由打趣，“师姐你真好～”陈璇笑答：“他平时还算爱看书。”叶欣怡的好奇心又被吊起，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的浪漫画面，“你们睡觉前会吧？”“并不。”陈璇都不用回想，“通常是他看谱，我刷手机。”叶欣怡一愣，接着大笑：“你俩好有意思。”陈璇并不知道有意思的点在哪里，这不就是她和李安日常生活的一角吗，但是叶欣怡的笑容也不像假装的附和，陈璇觉得大概是对方还没有经历吧。主动替叶欣怡付了书钱，两人离开了书店，中午饭是叶欣怡付的钱。回到保利剧院，两人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说是漫长，但实际上并不无聊，叶欣怡对于陈璇师姐的感情生活颇为感兴趣，陈璇则是对于这位小师妹出国上学的前后关心了不少。打发时间呗。临近抽签仪式，各国选手陆续赶到，剧院大厅渐渐热闹起来。忽然陈璇接到了李安的来电。“小叶你稍等，我接个电话。”见师姐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叶欣怡就知道这个电话肯定不是别人。“睡醒了？”陈璇接起电话问道，刚才在书店两人在微信里聊了一会，当时李安正陪孩子们吃午饭，说一会吃完饭回酒店房间睡一会儿。李安：“没睡，你该抽签了吧？”“还有十分钟，”听李安有话，陈璇主动问道，“怎么了？”两分钟后，陈璇听明白了。“你这么做肯定有问题。”一听这话，叶欣怡赶忙起身示意她要去上厕所。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我觉得不至于吧。”叶欣怡离去，陈璇也就没什么顾忌了：“你想嘛，为了这个七重奏孩子们付出了那么多，小刘为了排练都把海市的旅游取消了，你自己也是废寝忘食的，一边忙排练一边忙演出，又是安排各种训练计划又是找魏老师勇哥帮忙听，不就是为了把这部七重奏搬上舞台。”李安：“是，我知道，但陈老师的那个学生真的很优秀，弹得太好了，她肯定没问题。”听李安这么说，陈璇就更纳闷了，她心说这事李安怎么还糊涂了呢。连她都清楚，李安怎么能不清楚呢？对于孩子来说，演好固然非常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师生七个人整整齐齐上台，忽然差个外人进来，意义就不一样了。她记得李安前一段就跟魔怔了似的，就好像自己的音乐会演出都不如这次七重奏重要，怎么这夏令营刚开始，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还是说李安实在惜才？那也说不通啊，即便是李安惜才，可按照李安做事的风格，也不会这么草率的就应下陈老师的请求吧。一点不顾孩子们的感受？陈璇：“你到底怎么想的？”片刻。李安：“哎，是这么回事。”又两分钟后，陈璇这次是彻底知道怎么回事了。搞了半天这个小姑娘背景这么深。“你也知道我想借着这次活动展现一下学生的风采，打点名气出来，让孩子们露露脸，这次唐小星参与进来，后面说不定还有更大的舞台等着大家，那不就是唐千峰一句话的事情么。”“你说我能不知道孩子们怎么想，但这话我怎么能几个小地说。”“我是真觉得这是个机会，你燕京上了四年学，你比我更清楚国家大剧院乐团的实力。”“所以我答应的时候确实也有点草率，这不就想着一点点来，先从季洋这边开始。”“结果我真没想到她都有点不乐意，哎，你说我现在怎么办？”陈璇能理解李安，有唐小星作为引子，加上陈燕秋对李安的赏识，如果事情按照来李安的设想发展，说不定这次活动期间真能和唐千峰搭上话。这对正处于演奏事业上升期的李安是有那么一点潜在帮助的。但是她也能理解小季所代表的孩子们。没有谁对谁错，只能说所处位置不同。双方的区别在于这件事是由李安单方面决定的。她觉得就算李安最终决定让那个姓唐的孩子顶替二部参与，孩子们也不会如何。所以作为李安的女朋友，在这个问题上，她不表态，就已经算是站在孩子们那边了，现实就是如此，让李安放弃眼前这样的机会，这话她说不出口。陈璇：“你自己看吧，我都支持，该进场了。”眼见抽签仪式就要开始，陈璇结束通话，收起手机等叶欣怡回来，接着两人向着抽签音乐厅走去。“师姐，那个男的就是金尚弦。”陈璇顺势望去，只见一个上身穿着黑色短t的中长发男子走在她们斜前方，下身穿着牛仔裤，脖子上正带着一个U形枕。“我现实中没见过他。”陈璇说，从体型上来看，对方好像比她印象里丰满许多。叶欣怡小声：“他胖好多，去年我见他的时候他还很瘦。”陈璇点点头，接着目光被另一个高大的棕发身影吸引。“好帅。”叶欣怡露出小迷妹一样的表情，不过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不想和他分到一组。”对于陈璇来说，帅不帅无所谓，关键是她一直都觉得西塔内的演奏非常棒，极具个人特色。这届比赛高手云集，陈璇能叫上名的都不止五个。但这个西塔内不同，在她的眼里，西塔内已经是一名正儿八经的有着国际水准的长笛演奏家了。哎，连这样的演奏家都来了，陈璇笑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最后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不过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来了。走进现抽签现场大门这一刻，陈小米就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享受这次比赛的每一刻。至于明天在哪个组和谁一起参加第一轮，她无所谓。-诺顿庄园的午后，清歌一片，不知道哪里在放拉莫的歌剧。辛苦了一上午孩子们，此刻正伴着女歌手轻柔的嗓音熟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