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旅途记事七十九：第十五名

　　小米：到我啦——保利剧院外场，宋怜两口子和孙雨曼送陈璇进内场后便陷入了焦急的等待。作为陈璇的父母和至交，三人一路陪伴陈璇走过长笛学习的一个又一个阶段。午饭当着陈璇的面，孙雨曼和宋怜还回顾了陈璇当年毕业音乐会的点点滴滴。在谈及这个话题的时候，老陈和小陈都略显沉默。毕业音乐会那晚，老陈心里想着女儿终于结束学业可以回家了，尽管他知道女儿心里还有别的想法。而小陈认为她的长笛之路将迎来新时期，尽管她知道接下来这条路再也不会走得像之前那般顺利。但父女二人都没有想到，当他们的矛盾正面交锋，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差点被撞得支离破碎。时间一晃三年过去，在经历了与父亲的争执，叛逃离家，从不理解到尝试换位思考，从体验生活到寻觅到人生的新方向，再次拿起长笛遥望青春期的遗憾，陈璇内心已然平静。不同于场外三人的焦急，场内候场区内，陈璇正安静地擦拭着手里的乐器。当现场宣布d组比赛即将开始，整个候场区磁场都发生了改变。陈璇能感觉到周围的气压都骤然升高，她能理解，在那些眼里闪烁着自信光芒的选手身上，她能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那个时候的她也是如此，手握长笛，锋芒毕露，不服输也不会认输，坚持自己的长笛之道。陈璇在想如果她毕业后顺利出国，这次以一名留学生的身份回国参加比赛，她可能也还会是这个样子。谈不上造化弄人，再回首，她觉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即便没有出国，她不也还是此刻坐在了这里。大概这就是不可预料之人生，谁也不知道后面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她一直都很欣赏李安能够从容面对一切的感觉，即便新海杯决赛上出现了那样的舞台事故，李安也选择了在舞台上主动拥抱指挥，下场一笑而过然后计划接下来的行程。这件事对陈璇内心的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虽然她没有与李安过多体积，同时也是在这件事上，陈璇开始相信比赛的过程或许真的大于结果。她在备赛初期陷入了一次严重的焦虑，那段时间她几乎睡觉的时候都在想着比赛的事，就像失而复得她必须死死抓住这次机会，那颗争强好胜的心再次发作，总是左右着她的大脑。李安什么也没有说，陪她起早贪黑疯狂地练了一周的长笛，早晨五点起床，晚上十点多结束，除了正常工作以外，剩下的时间两个人全部都耗在琴房。直到两个人都挂上了黑眼圈，再也折腾不动，她发现自己的焦虑好像也被耗尽。心中对比赛的炙热如晴空烟花瞬间蒸发，那一刻她意识到，有些事情就像上一秒，再也无法回去，有些事情就像这一秒，依然正在发生。现在她能做的，就是认真体验比赛过程，依然全力以赴。随着主持人登台，现场气温再次飙升，陈璇停下擦笛子的动作，然后将擦笛布收进笛盒。本轮参加d组比赛的选手一共有八位，出场按照一轮抽签的晋级顺序，排名不分先后。主持人宣读第二轮比赛规则，接着鞠躬下台。d组比赛开始，第一位选手登台。没有观众的现场自然也没有掌声。与视频里被拉满气氛的国际赛场片段完全不同，现实中的国际赛场与蓝天杯的赛场没什么太大区别。评委坐在观众席，神色各异，整个音乐厅也没有安静到能听到银针落地，时不时一两声嘈杂从后台传来。聚光灯下，五短身材的新加坡男选手持乐器稍作调整后，接着开始第一首曲目的演奏。本轮选手需要演奏的两首曲目分别是杜蒂耶的小奏鸣曲和勒克莱尔的e小调奏鸣曲，如李安为孩子们所介绍，两首作品都是法国作曲家创作的法派作品。而区别在于的是一首是前者是专门为长笛所创作的现代作品，后者是巴洛克时期为小提琴所创作的作品。如果说第一轮考察的是选手们对于各个时期各派作品的自由发挥，那么这一轮考察的便是选手们对于同派不同时期作品的理解和处理。简而言之，这一轮需要选手们用更细腻的处理去打动评委。两首曲目奏完，第一位登台的新加坡选手有些遗憾地鞠躬谢幕下台，随后第二位选手登台。相比第一位选手，第二位来自美国的女选手整体发挥要稳定许多，两首作品的处理上纹理也更加清晰。而在第一轮的时候，新加坡行选手的整体发挥是优于美国选手的。这一幕让候场众人不由想到了第一轮就出局的日本选手寺木记子，被外界认为是本届日本之星的寺木记子因为差强人意的临场发挥抱憾出局外界都说是爆冷，而只有身处赛场的选手们才清楚，没有发挥好就是没有发挥好，不存在爆冷。这就是国际赛场的瞬息万变，机会只有一次，一个小小的不留意都会改写结果。第一位登场的新加坡选手如果能在演奏第一首曲目时再调整一下呼吸可能结果都会不一样。至少在陈璇看来，对方有点着急了，尤其是拿现代派的小奏鸣曲开场。台下看到很清楚，新加坡选手连续两次架笛又放下，很明显身体还没有做好准备，结果第三次架笛直接演奏，吹出了一个并不流畅的开头，而随后登台的第三位选手带来了d组开赛以来的第一波小高潮。舞台上的选手发挥如何，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候场区的反应。第三位选手演奏结束的时候，候场区响起了几声无计可施叹息，尽管大家对于这位韩国选手在第一轮的表现没有什么记忆点，可是对方在本轮拿出了异常精彩的表演。场外许多已经结束二轮比赛的选手也在观看d组的现场直播。听完第三位选手的舞台也不免有些感叹，不出意外，已经有两名韩国选手拿到了第三轮的入场券。同为来自韩国的选手，金尚弦在上午b组的比赛中可以说把两首法国作品演绎到淋漓尽致。紧接着第四位登台的选手是赛前备受关注的那不勒斯女孩艾琳娜作为德伯斯特的学生，艾琳娜在第一轮以第七名的成绩晋级被认为是评委团有意压分。外网投票中，艾琳娜的第一轮成绩是第二名，仅次于西塔内。不过德伯斯特对此并没有给出回应，作为评委团主席，德伯斯特只是在第一轮比赛成绩出来之后在个人社交平台上对所有晋级选手表示了祝贺。艾琳娜典型的法派演奏技法一上来就给现场带来了一种非同寻常的体验。大屏幕里，聚光灯下，艾琳娜一身淡绿色长裙与音乐相辅相成，轻柔飘逸，使人陷入无尽遐想。“哇。”孩子们自然而然地发出惊叹。已经完整听过四名选手的表演，大家已经熟悉两首曲子的模样。但是只有这位棕色头发的姐姐在第一首作品里吹出了一种童话般的感觉。后排李安听完第三位登台选手的舞台，现在再听艾琳娜的表演，心里不由得为陈璇捏了把汗。因为在他心里，陈璇的这首作品在台下吹得最好的一遍也不如此刻舞台上的艾琳娜。陈璇吹东西硬，风格刚劲，这点本身对于演奏色彩多变的法国作品就没有优势，这又在艾琳娜后面上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陈璇的晋级形势已经开始不乐观，美国佬和艾琳娜的发挥实在太过完美。好在还有一名选手才到陈璇。李安掏出手机想给陈璇发条信息，结果编辑好的信息最后没发出去。稳住小米，李安心里喃喃着收起手机。不出所料，艾琳娜在第二首勒克莱尔的e小调里延续饱满的演奏状态，以流畅的收尾为她本轮的舞台画上了圆满句号。至此在许多场外观众的目中，第三轮的入场券又少了一张。候场区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陈璇知道还未上场几名同组选手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第一轮的时候她就有留意艾琳娜这位选手，她不知为什么对方的成绩仅仅排到了第七。如果她是评委，她不认为对方的总体发挥比金尚弦差，第一轮的三首作品中，艾琳娜的巴赫在她心里是第一名的存在。同样的巴洛克时期作品，对方刚才在演奏的勒克莱尔再次证明她的看法，对方对于巴洛克作品的把握已经达到了如臻化境的地步。才刚刚十九岁，这是一件多么不得了的事情，陈璇实在不想用一种老阿姨的心态来看待艾琳娜的表现，可事实就摆在她的眼前。后生可畏啊。不同于一些选手的小心思，陈璇觉得能和这样的选手同组登台是她的荣幸。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感受一下法论贝尔的半决赛气氛，如果有她当然开心，没有的话她也没什么。至少她已经和心目中的决赛选手同组登台了，用李安的话说，四舍五入自己也算是参加过决赛的人。没有其他选手对艾琳娜出色发挥表现出的负面情绪波动，随着艾琳娜下台，陈璇心里反而更加轻松。她心里嘀咕，不知道李安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她猜对方一定开始紧张了吧。随着第五名选手登台，大屏幕不显示的候场区内，陈璇收起随行物品去往登场入口。顿时间，候场区内的所有目光都从大屏幕上移到了她的背影上。-场外大厅。孙雨曼有些激动：“下一个就到小米了。”老陈漫不经心起身：“我去抽根烟。”宋怜直接下命令：“回来，一会工夫你抽了几根了。”老陈一屁股坐下，过了一会儿：“要不给她发个信息问一声。”宋怜一脸嫌弃：“你就安静地坐那行不行。”-诺顿庄园。“老师。”刘丰瑞转头问，“陈老师第几个上场啊。”所有孩子们都转过头，他们已经忍不住想看到陈老师拿着笛子出现在大屏幕中的金色舞台上。除了唐小星以外，剩下的孩子都是第一次观看国际音乐比赛的直播，感觉和他们曾经参加过的比赛完全不一样。李安：“下一个就是。”顿时间整间教室一阵小小躁动，下一个就是陈老师了！小刘直接把尿憋回去：“那我等等再去上厕所。”李安哭笑不得：“来得及，你快去。”“老师，我也想去。”马可本没想上厕所，一听马上到陈老师了，一阵小紧张。李安：“想去的都抓紧。”哗啦一片，转眼一个都不剩，就连大师姐也跟着去了。窗外华灯初上，教堂门前已被路灯照亮。“紧张吗？”徐丽注意到李安不停看向桌上的手机。李安毫不遮掩地点了点头，“感觉比我自己参加比赛的时候都紧张。”徐丽笑笑没接话，她能理解李安的心情。待到孩子们回来，随着大屏幕里的英国选手开始演奏第二首曲目，李安心里又开始喃喃自语。稳住稳住。忽然桌上的手机一震，李安伸手拿起手机。小米：到我啦。看着这条信息，李安仿佛就像是听见陈璇趴在他肩膀上说的一样，他想紧张都紧张不起来了。李安随手把眼前的画面拍下来发给对方。片刻。小米：坐在小车旁边那俩孩子是谁？八万一：唐小星和刘子涵，也想来看你的比赛，好了，严肃点，巨星登场倒计时。小米：好的，请安静欣赏漫长的八分钟后，随着第五位登场的选手鞠躬谢幕，千呼万唤始出来，孩子们终于在大屏幕里看到了他们美丽的陈老师出现。“陈老师！”“陈姐姐！”“哗————————”四号钢琴教室的孩子们同一时间鼓起掌！唐小星和刘子涵也紧跟着拍起手，此刻她俩只有一种感觉，李老师的女朋友也太漂亮了！！只是现在再看这身紫色礼服，李安还是觉得当时买的有点仓促，等书人谈成之后一定带陈璇再去挑一身礼服。所有正在观看比赛的选手也都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聚焦在镜头前。备赛期间，大家在研究华国选手的时候，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叶欣怡和王冠煜这两位知名的年轻选手身上，没人去关注介绍只有两行的陈璇。但在第一轮比赛的成绩出来之后，陈璇却以第十五名的成绩杀入二轮。第十五名是一个很敏感的名次。第三轮，45进14。随着大屏幕里陈老师停在舞台中央，教室里孩子们的掌声落下，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