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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井真成并不知道这些洞穴内部相连,汇入地脉深处,并最终通往龙驹岛之事。江朔自然也不便向他说明,心道到了龙驹岛应龙城,看看粮窖中的情形再做决定。在江朔和独孤湘划桨助力之下,他们所乘的小舟比其他船快了很多,到达龙驹岛,这是他们两日内第二次登上龙驹岛了。只见龙驹岛上又变了一番景象,岛上有许多唐军士卒往来穿梭,正在清理残垣断壁,搬运尸体,好不热闹。原来早有唐军登岛,井真成他们是第二批。指挥这些唐军的正是张守瑜,张守瑜见江朔随着井真成一起登岛,也是意外之喜,问道:“江少主,你怎么突然走了,又突然回来了?你去了哪里?”井真成抢先道:“张将军,你道江少主怎么会突然离开,原来全是阿布思这贼人做的好事。”他将阿布思企图夜袭杀害江朔之事同张守瑜说了一遍,江朔心想井真成这些年汉语可是进步飞快,他当年为了追查自己阿爷的下落,在大唐十几年汉话仍然说得非常蹩脚,但自从他阿爷和遣唐使事件水落石出之后,几年不见,井真成的汉话却突飞猛进,简直与汉人无异了,看来确实是人的心境决定了很多事情。张守瑜听完也颇为愤怒,他是军户出生,说话可就粗鄙得多了,听完之后破口大骂不止,原来西军大小将领大多不喜欢阿布思。阿布思,原为九姓铁勒同罗部落首领,臣属于后突厥汗国,为乌苏米施可汗的左叶护,在突厥的地位仅次于可汗。然而王忠嗣联合拔悉蜜、回纥和葛逻禄,攻杀了乌苏米施可汗,阿布思走投无路,只能率部投奔唐朝,唐皇圣人封其为奉信王,赐姓名为李献忠,将其部安置在朔方之地。然而阿布思既是降将,王忠嗣自然不喜用他,况且阿布思降唐,可说全因为王忠嗣灭后突厥而起,王忠嗣怕他心存芥蒂,更不敢用他,因此,初降唐时阿布思可说是十分不得志。却忽然遇上了王忠嗣遭馋被贬,哥舒翰接任二镇节度使。哥舒翰也是突厥人,对自己这个突厥老乡颇为倚重,要不然阿布思所部隶属朔方,哥舒翰辖陇右、河西之兵便足够了,又何必调阿布思来助战?但也正因为如此,河西、陇右的将军自然都看阿布思不顺眼,倒不是说他们看不起突厥人,而是在他们眼中哥舒翰靠军功晋升,人人服气,阿布思则靠的是他投降时的官阶,以及突厥人哥舒翰的提携,故而两镇将领心中多不服气。此中原委不足为外人道,自也不为江朔所知了。井真成和张守瑜一唱一和,对阿布思咒骂不止,独孤湘却不断向江朔使眼色,二人现在最关心的是段俭魏,他还在那水窖中吗?洞穴入口现在是什么情况?江朔终于也对井、张二人的喋喋不休不耐烦起来了,叉手道:“张将军,应龙城内情况如何?我们能去看看吗?”张守瑜不知道江朔已登上过龙驹岛了,不禁奇怪道:“应龙城已经完全烧毁了……吐蕃人也是真狠,一个活口都没留下……”独孤湘问道:“你怎知是吐蕃人干的?找到敌军的尸体了?”张守瑜道:“尸体倒是没发现,不过除了吐蕃人还能有谁?总不能是阿布思做的吧?”说到此处,他和井真成对视一眼,嘿嘿笑起来,他们倒是希望这是阿布思做的,但这样大的栽赃陷害张守瑜可也不敢,只能是说笑而已。张守瑜继续说道:“不过,这次吐蕃人战场打扫得可真干净,一具尸体都没留下,按说他们半夜登岛偷袭,子时火起,时间可说是相当紧迫,尸体层层相叠,要把战死军卒的尸体统统找出来可是非常费力的,此前吐蕃人打扫战场可没这么细心,这次除了尸体,连刀矛器械都没留下一件。”朔湘二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但他们不想透漏隐盟的事,独孤湘只是含混地道:“是,是……恐怕偷袭龙驹岛的都是吐蕃的精锐,所以他们把尸体都运走了吧……”张守瑜心道不错,这只登岛的吐蕃军可能是类似唐军北府兵,都是贵胄子弟组成,因此不但性命值钱,连死后的尸体都比寻常军户子弟值钱,想到此处他有不禁啐了一口。只是不知是啐的吐蕃人还是大唐军制了。忽有军卒来报:“张将军,发现敌人的尸体了!”所有人听了都是一震,张守瑜道:“快带我去看。”那军士头前引路带众人进入应龙城内,只见唐军士卒已将城中的尸体都搬出去,开始清理倒塌的屋舍,但是进度极其缓慢,且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浓重的尸臭,一时无法散去。那军士一直带着众人到了那几口深坑似的粮窖,江朔和独孤湘都心觉有异,对视之际,江朔悄悄拿手往下压了压,示意独孤湘先不要声张。只见唐军正在清理几个坑内燃烧后的谷物余烬,谷物压在一起,大火无法将其完全焚烧干净,将上面厚厚一层灰烬清理之后,露出下面的粮食还有不少可以食用,这也是唐军急于上岛的目的之一。攻下石堡城后,唐军得了吐蕃储藏的粮食,虽解了燃眉之急,但吐蕃守军只有数千人,唐军加民夫不下十万,够吐蕃军吃几年的粮食,对唐军而言还不够吃一个月的。虽然打了大胜仗,朔方等地征调来的军队和部分运粮的民夫可以回去了,但要驻守这样广袤的区域,留下的军队仍然不在少数,因此粮食问题仍然十分紧迫。这才想到要来龙驹岛找找有没有未烧毁的粮草,另外一层目的当然也是要把惨死的唐军尸体予以掩埋,此前两军对垒时是无暇顾及,此时得便当然不能任由袍泽曝尸荒野了。只是奇怪的是,所有粮窖中应该有一个是空的,在那粮窖底下侧面有一洞,便是被唐军当作储水窖的隐秘洞穴。而此刻所有粮窖下都堆满了余烬和废墟,哪里有空着的深坑?那军士将张守瑜带到一坑边,朔湘二人看得分明,正是藏有秘密洞穴的那个深坑,仔细看时,坑里的东西都是地面烧塌的屋柱房梁、碎砖烂瓦等物,并非粮食,显然是有人故意推下去的。那军士指着地上一具尸体道:“就是此人,此人是我们从边上这个坑里挖出来的,从他的衣着打扮看绝对不是我中原人士,也绝非唐军的服色。此人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灼烧的痕迹,看来是坑边的屋舍倒塌,把他砸得吐血,埋在了坑中,当时倒下的木架应该还在燃烧,偷袭者可能是没发现,或者是发现了也无法把尸体拖出来,这才把这句尸体留在坑内,我们清理废墟的时候才把他挖了出来。”张守瑜看了嗤笑道:“井郎,这不会是你的兄弟吧?”井真成凑上去一看,笑骂道:“去,去,去……你当全天下的矮子都是吾东瀛人吗?要吾说这是你张守瑜的儿子。”张守瑜道:“我儿子可没这么多胡子……”只见那具尸体身上穿着灰袍,胡须已经花白,口中吐出的鲜血喷得胡须、衣袍上到处都是,难怪那唐军军士说他是被倒塌的房屋砸死的,内伤吐血和被砸到吐血确实难以分辨。此人衣着还不算奇异,最奇怪的还是他的身高,看起来比井真成还矮了一截,张守瑜还在揶揄井真成:“井郎,你快躺下,看看你们两个谁矮,好给你们排个座次。”井真成佯怒道:“吾和死人排什么座次?哼……说出来尔等可能不信,吾在东瀛可是身材高大的伟丈夫!”“啥?啥?啥?啊哈哈哈……”张守瑜听了哈哈大笑,连边上的军士都憋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江朔和独孤湘却认得这是谁,独孤湘不禁脱口而出,道:“是皮逻阁!他怎么会在这里?”张守瑜和井真成停止说笑,张守瑜奇道:“江少主、湘儿,你们认得这死人?”江朔不好再隐瞒,只得承认道:“实不相瞒,此人乃南诏国主皮逻阁,我曾与他交过手,是以识得。”张守瑜大吃一惊道:“他是南诏国主?怎会不远千里来到此处?”江朔一愣,独孤湘接口道:“我们也正奇怪呢,皮逻阁放着好好的藩王不做,来吐蕃做什么?”张守瑜恨恨地道:“这些个羁縻州藩王最不老实,南诏国也是首鼠两端,今日降明日叛的,说不得彼此偷袭应龙城就有南诏的队伍。”独孤湘全没料到张守瑜自行脑补的能力这样强,忙道:“有道理,我听说南蛮人会邪术,一能迷人心窍,二能发烟喷火。”“嘿!”张守瑜一拍大腿道:“定是南蛮贼兵以巫术相助,吐蕃才能偷袭夺岛,否则岛上数百大唐健儿怎会那么容易被攻陷。”独孤湘推波助澜道:“没想到皮逻阁这贼首自己被压死了,真是天理昭彰,岂不有报应?”江朔一拉独孤湘,低声道:“湘儿,你胡说什么?万一张将军这样上报朝廷,大唐再和南诏打起来可怎么办?”果然张守瑜道:“皮逻阁虽死,这事儿可没这么容易了结,我报与翰帅知,早晚南下灭了南蛮!”江朔瞪了独孤湘一样,意思你看我说什么。独孤湘嘻嘻笑道:“朔哥,你同情这帮南蛮做什么?皮逻阁和段俭魏都不是好人,他儿子阁逻凤你也是见识过的……”江朔道:“但百姓是无辜的,我不许你以后再这样讲话。”独孤湘吐吐舌头道:“知道了。”又转头对张守瑜道:“张大哥,我和朔哥下去看看,皮逻阁还有没有死透的没死透的同党。”江朔正有此意,随着独孤湘一起跃到坑内,张守瑜还颇为感动,道:“二位千万小心。”此刻坑内的大木料已经被清运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瓦砾,堆在坑底。二人沿着坑底转了一圈,只见这两窖不知是唐军用什么器械开挖的,四壁粗糙不堪。两人绕着坑底走了两圈,岩壁间那个一人高洞穴入口却踪迹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