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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思琛这时才发现对面的黑衣大食武士压根没想和他们比试刀剑功夫的意思,而是纷纷从怀中掏出了折叠弩。波斯弩并不比大唐弩机威力更大,但其结构精巧自成一体,伊本麾下的黑袍团武士皆配备了这种折弩臂可以折叠的小型弩机,可以藏在他们宽大的黑色外袍内。此刻机簧声响,大食武士发动了一轮齐射,近百枚箭矢向唐军众军官飞去,还好王滔早有了准备,众人将手中兵刃舞成一团烂银,挡住了绝大部分箭矢,虽然还是有不少人中箭,却都没伤到要害。王滔对毕思琛道:“一会儿我们协护你的左右,毕郎只管往前冲,今日多杀一个狗贼是一个!”独孤湘讪笑道:“王滔这帮家伙,怎么老欺负毕思琛一人?都现在这番局面了,居然还在戏弄他。”然而这一次王滔却没有戏弄毕思琛。毕思琛将手中横刀的刀柄和刀鞘一对,旋了几圈,竟然连在了一起,江朔看了心中暗暗吃惊,这兵刃的组装方法居然和裴旻的七星宝剑一模一样。七星宝剑江朔在西海龙驹岛上被皮逻阁打落后便遗失了,毕思琛手中的横刀自然不是七星宝剑,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方才被尉迟曜的快刀击飞,若是神兵利刃早就把尉迟曜的刀斩断,也不会脱手飞出了,但为什么他的横刀也能如七星宝剑一般组装成长兵刃,江朔就不得而知了。毕思琛双手持着刀鞘,把单手横刀当做长刀使用,虎吼一声,向前冲去,大食武士自然立刻向他发射弩箭,却见王滔等人从两侧插上,挥动手中刀剑,果然替他磕打飞矢。双方距离甚近,挡过这一轮弩箭之后,毕思琛已杀入敌阵之中,大食黑衣武士见机亦快,立刻抽出腰间弯刀御敌。这时毕思琛长兵的优势可就发挥出来了,他手中长刀轮转如飞,黑袍武士挥刀格挡,与毕思琛刀锋相触之际,立刻断为两段,江朔这才知道,先前不是毕思琛刀锋不利,而是尉迟曜的刀也是宝刃,此刻遇到寻常兵器,立刻变得所向披靡起来,不一会儿就斩断了数十柄弯刀。毕思琛一旦在大食武士中撕开了口子,王滔等人立刻一拥而上,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武将,打斗起来可不像江朔这般留有余地,虽然与江朔的高妙武功比起来,脚步略显沉重,出手更是笨拙,但一刀一剑尽是不留余地的杀招,顷刻间就有数名大食武士血溅当场。独孤湘道:“这帮唐军怎么好像换了一批人一样?”江朔道:“看来人人心中其实都知道善恶对错,只是为了私利,故意佯作不知罢了。因此诡计被于阗人戳穿时都羞怯不敢战,此刻对域外之敌,占着公理正义,虽然敌手更强大,反倒一个赛一个地勇敢了。”唐军军官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战阵,他们的阵法和江湖人士可大不一样,毕思琛和另两个军官手持长刀站在中间,王滔等人手持短刀围在他们身边,以毕思琛三人的长刀破阵,王滔等人则持横刀斩杀被冲散的敌军。唐军军官和大食武士杀做一团,只有程千里站在原地未动,于阗侍卫未得尉迟胜的命令,只是撤除了对唐军的包围,让他们自去与大食人厮杀,也不敢上前搏杀。眼看毕思琛等人和黑袍武士纠缠在一起,弩箭无法发挥威力,伊本不耐烦地发出了一声喝令。离得稍远的黑袍武士立刻将手中的弯刀脱手抛出,唐军军官或是举刀格挡,或者侧身闪避。没想到黑袍武士手往回一扯,飞出去的弯刀又飞了回来。黑袍武士的腕子上都戴着铁护腕,其上有机关,可以通过极细的天蚕丝收发飞刀,出刀刁钻古怪,简直防不胜防。这江朔是早已见识过了,唐军军官却无从得知,见状都是一愣,黑袍武士趁机向后撤退拉开距离。毕思琛等人再想抢步上前时,却见黑袍武士手腕抖动,弯刀再次飞出,将唐军逼退,他们出刀之时丝毫不顾及自己前排同伴的死活,飞刃拉扯来回飞旋之间,或死或伤,砍翻了不少同伴,倒地的大食武士也阻碍了唐军向前。大食黑袍武士被训练得极其冷酷无情,叫他们杀死同伴,也不会有丝毫犹豫,这江朔也是见识过的,唐军则最讲袍泽之情,哪怕平素又什么矛盾,比如王滔等汉人军官一直嫌毕思琛这样的胡将蠢笨,常常戏弄他,但临敌之际必定互相援护绝不会见死不救,见了眼前大食武士为了拉开战线而杀戮同伴的景象,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大食人用飞刃和同伴的尸体将唐军团团围住,眼看唐军岌岌可危,独孤湘问:“朔哥,要下去帮他们吗?”江朔道:“再等等,你看程千里还没动呢。”果然程千里还和没事人一样,负手站在一旁,只是看着,大食人倒也也不来攻他,他更不去帮毕思琛、王滔的忙。唐军中等级森严,无人敢埋怨程千里,尉迟曜先忍不住了,对程千里喊道:“姓程的,你算什么英雄好汉,你的唐军弟兄在生死搏杀,你却跟没事人似的。”程千里笑道:“小王弟,你这话可真有意思,大食人不是你们招来,对付我们的么?现在反倒替我唐人担忧起来了?”尉迟曜怒道:“程千里,你又在颠倒什么黑白?大食人怎么可能是我们招来的?”程千里道:“哦,你的意思是大食人自己找到了密道,好巧不巧,在你引我们进入宫城的前后脚,也潜入了城堡?”尉迟曜一时语塞,他想说正是如此,但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可信……他转头看着阿兄尉迟胜,问道:“阿兄,程千里这疯狗是咬上我们了,我们可如何洗脱?”尉迟胜忽然哈哈大笑道:“还能如何?”他一瞪眼道:“左右!”于阗卫士一齐高呼应道:“有!”尉迟胜拿手一指道:“给我杀!”于阗卫士皆手持银色长枪,闻言一齐平端长枪,向前冲去。尉迟胜所指的可不是程千里或唐军军官,而是伊本和他的黑袍团。大食人早有准备,见他们杀来阵脚不乱,一起呼喊,兵分两路向唐军和于阗卫队同时发起攻击。于阗卫士身穿银色全身札甲,再在外面披上白袍,大食人的折叠弩根本无法射穿他们的铠甲,只能利用灵巧的身法和诡异的飞刃攻击。大食“黑袍团”本就是一个暗杀组织,若论单打独斗,比唐军、于阗卫队都要强上不少,于阗卫士手持长枪冲入敌阵,立刻成了捉对厮杀的局面,虽然仗着武勇也刺死了几名黑袍武士,但被黑袍武士分割开来,各个击破,死伤远比抱团在一起的唐军要大。尉迟曜见于阗卫队落了下风,怒吼一声,冲了上去,这下宫殿王座大厅中只有尉迟胜、程千里和伊本三人还没有出手了,三人各占一角,其他人却乱战成一团,江朔和独孤湘在房梁上互相对望一眼,不知说什么好。尉迟曜的出招十分奇怪,他先前一剑震飞毕思琛手中的横刀,可说是抽剑速度快,但此刻他明明有时间拔剑却仍然手扶剑匣冲入阵中,并不预先拔出长剑,直到冲到一名大食武士的面前,那武士忽见一人手中兵刃尚未出鞘就撞到了面前,忙双手挥刀去砍。但他的速度太慢,尚不及砍中尉迟曜,尉迟曜已经忽然一低头,从那人胁下穿过,头也不回地冲向下一个人,先前这一名武士晃了几晃,胸口喷血,栽倒在地。别人看不清楚尉迟曜的身法,江朔和独孤湘的眼睛却看得分明,尉迟曜低头闪避之际,抽出长剑斜在那人前胸划过,一闪而过之际长剑已经收回匣中,不仔细看还以为他没有拔剑呢。独孤湘皱眉道:“这尉迟曜也忒也得托大了吧?”江朔却道:“他这可不是托大,而是一门高深的功夫,不过么,似乎教他的高人,只教了拔刀这一式,虽然招式千变万化,但终究只是一式。”独孤湘道:“我曾听井真成说过,东瀛有一门叫‘居合’的拔刀术功夫,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江朔道:“我不知道东瀛居合剑法是怎么样的,但尉迟曜的剑法似乎……来自少林。”独孤湘道:“朔哥,你搞错了吧?少林和尚一向什么‘慈悲为怀’,什么’善念为怀‘,怎会创制出这种一刀斩杀敌人的狠毒功夫?”江朔道:“这我可也不得而知了,但看他的脚步虽快,出手虽速,但其实只是熟能生巧而已,本身运功的法门却是守正不奇。”其实尉迟曜剑术确实是一位少林高僧所创,他不忍见杀人的剑刃,因此拔剑的时间越短越好,最好连剑刃都来不及见到才好。但这门功夫一创制出来,就和他的初衷全然不同了,拔剑快剑刃倒是眼不见心不烦了,但这样出剑更隐秘,杀人更快了,这可大大出乎了创制这门剑术的前辈的意料之外了。尉迟曜在黑袍大食武士中穿梭,长剑每次出匣几乎就重创一人,伊本放眼望去,除了尉迟曜,那边大唐军官互相援护,阵型也依旧严整,伊本不禁大皱眉头,怒喊一声,只见他身后门洞中飞出两道黑影,分别向着尉迟曜和唐军军官冲了过去。江朔和独孤湘在屋梁上能够纵览全局,尉迟曜可做不到,他正杀得痛快,忽然眼前人影一闪,手中的剑匣居然像变戏法似的忽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