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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暄飞回台上,立刻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尴尬笑道:“小兄弟使的什么仙法?忒也得神奇了。”他方才还说江朔用的是“妖法”,现在却改口说是“仙法”,江朔不禁感到好笑,浑惟明此刻的语气也变得不怎么客气了,道:“甚小兄弟,这位是我漕帮帮主,江湖盟主,江朔江溯之,江少主神功盖世,他一声号令,天下之马莫有不从的。”杨暄道:“是,是,久闻江少主神功,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佩服,佩服。”其实他哪里听说过江朔的名号,只是胡乱吹捧,只求活命罢了。江朔不理他,对浑惟明道:“浑二哥,你给巧珠妹子解了穴道。”江朔初涉江湖时,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遇到谁都是哥哥,姊姊,如今他二十出头,看那巧珠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终于可以遇到可被他称为“妹子”的人了。浑惟明不敢违拗,伸手一拂,巧珠身上穴道立解,她见浑惟明这样绝顶高手,居然对江朔一个青年如此唯唯诺诺,心中疑惑,一时站在原地,不敢妄动。江朔道:“巧珠妹子,你过来。”巧珠见他语气和善,又想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便昂首走到江朔面前,也不客气,道:“江少主唤我做什么?”江朔道:“你和这位杨郎,又什么冤又什么屈,当面说说清楚吧。”浑惟明一惊,忙道:“少主……”再看江朔背着手,将鞘宝剑藏在身后,并未交给巧珠,心中才稍定一些,再看巧珠快步走到杨暄面前,喝问道:“我阿爷何罪之有,竟要判他斩刑?”杨暄慌忙道:“我只是协理监斩,李贞元丧师误国,可不是我论的罪啊……”巧珠听到“丧师误国”四字,不禁勃然大怒,喝道:“我阿爷率偏师三万,又都是河洛之民,不习南方烟瘴,一路行军到龙首关已因水土不服损失了一半以上,又遭到吐蕃和南诏精兵的夹击,如何能不败?阿爷能边退边收拢残兵,最后带着万余残兵退回蜀中,如其不然,南诏吐蕃顺势攻来,战火早已延烧至此,蜀中安得今日的平安?”杨暄道:“是,是,我现在知道小李将军确是被冤枉的,回京之后一定禀明杨相,替他昭雪。”巧珠道:“我不信你,现在就要带阿爷走……”杨暄面露难色,道:“这,这……”崔圆却道:“巧珠,你阿爷,你阿爷他已经……”巧珠听出他话中有异,冲过去,一扶那临刑之人的头,扒开他的一头乱发,那人胡子拉碴,又是一脸的血污,巧珠一时竟然端详不出他的面貌,她问道:“阿爷……是你吗?”那人“咿咿啊啊”地竟说不出一个囫囵句子,巧珠掰开他的嘴巴,见他口中的舌头已被拔去,其状甚怖,吓得“呀”了一声,向后就倒,崔圆上前扶住她道:“这不是你阿爷,只是牢里一个无名死囚。”巧珠心中存了一线希望,道:“那我阿爷……”崔圆的话却立刻击碎了她的幻想:“小李将军早就被秘密处刑了,今日不过是做个样子。”巧珠一愣,转头问杨暄:“我阿爷真的以被你们杀了?”杨暄直吓得手脚冰凉,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江朔皱眉,心道:小杨公子也忒也的不济了。还是崔圆开口道:“巧珠,小李将军确已死了,当日他引兵回蜀时,说是被抓,其实当日夜里就被绝杀了,尸体抛入深涧,已不可得了。”巧珠再看杨暄时,杨暄只剩下筛糠般的哆嗦了,双眼中尽是惊恐的神情,看来崔圆是所言非虚了,巧珠的眼泪终于决堤而下,啜泣起来。江朔不解道:“既然小李将军已经被杀了,今天做戏又是给谁看的呢?”崔圆道:“杨相是蜀人,一直视蜀地为自己的根本,但是他在蜀地素无威望,早先他曾荐自己的亲信鲜于仲通为剑南节度使,可惜鲜于仲通在南诏惨败,杨相虽然帮他遮掩了过去,但鲜于仲通在蜀地终究是待不下去了。杨相平步青云之后,遥领了剑南节度使,他决定拉拢一个真正知兵的人替他建功立业。“江朔道:“那个人就是李宓?”崔圆点头道:“不错,不过李老将军刚正不阿,并不愿意投效杨相,杨相却一味催逼他进攻南诏,天时地利人和均不在我大唐,老将军虽勇,终究还是在南诏兵败身死。”江朔道:“无论如何李宓也是为了杨国忠而死,他又为何要杀李贞元呢?”崔圆苦笑一声,道:“原也是不想杀的,奈何蜀中百姓害了他。”江朔大惊:“怎是百姓害了他?”崔圆道:“李贞元尚未回到剑南道,就有百姓、官员上书为他求情,杨相终于明白,只要李家父子还有人活着,他在蜀中就永远不能建立起真正的威信。”江朔一时默然,巧珠怒道:“奸相竟然因为百姓爱我阿爷而杀了他?天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抢步到杨暄面前,手中已多了一把横刀,以巧珠的身手,就算偷袭也无法夺回江朔手中的铎鞘宝剑,但要从一名武士手中夺过横刀却毫不费力,她将横刀架在杨暄的颈上,怒道:“狗贼,今日就拿你的狗头生祭我阿爷!”杨暄大为惊恐,颤声道:“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阿爷的不是我,他遇害时我还在京中,全然不知此事啊……”江朔虽答应不害杨暄性命,但也没理由阻止巧珠,浑惟明则暗自扣住了一枚金算珠,准备随时弹飞巧珠手中的钢刀。崔圆在一旁道:“巧珠,你阿爷死是杨侍郎确实不在场,杨相对这个儿子颇为爱惜,腌臢事自有他的走狗去做,此番派杨暄来,也是为了让他在蜀地立威而已。”巧珠手中钢刀一横,转而架到崔圆的颈上,道:“那就是你全然知情咯?”崔圆神色黯然道:“不错,我全然知情,我为蜀郡长史,这些事我自然都知道。”巧珠愤然道:“枉我阿爷这么信任你,你却和奸相勾结,害我阿爷性命!”崔圆神色凛然道:“是,巧珠,是我不对,你杀了我替你阿爷报仇吧!”巧珠道一声“好”,没有一丝犹豫,挥刀就砍,江朔见状,忙将铎鞘宝剑半抽出鞘,剑尖一离鞘底之舌,金铎便即响起,江朔将铎鞘往巧珠手中钢刀上一搭,钢刀立刻断为两截。巧珠一惊,道:“江大哥,你拦我做什么?”就在此时,柳汲身边的那“说书人”,忽然大喊一声:“就是此时,动手吧!”说着一掀身上穿的大袍,露出胁下两柄短剑。他身边一名猎户取下长弓,往空射出一支鸣镝,围观的百姓中竟然有数百人或事从鱼篓之中,或是从布卷之中,或是从干柴垛中抽出各色武器,他们显然早有安排,或是冲向高台,或是冲向那上百弩手,远处也传来喊杀声。柳汲和罗罗大惊失色,蜀中百姓暴乱了?那人手持双剑,对柳汲微微一笑道:“老人家莫慌,我们是李将军亲兵营的健儿,今日只为李将军报仇,不会危及他人。”众人冲到台上,台上杨暄带来的亲兵见来人甚众,不敢反抗,任其缴械。江朔与浑惟明自然不怕,立在原地静观其变,众暴民本欲以刀剑指向他们,却被那“说书人”制止道:“不得对江少主和浑湖主无理。”众人这才绕过他二人,将那已吓得昏死过去的杨暄提了过来。说书人将双剑交到单手,拍着杨暄的脸道:“喂喂,醒醒……”只见杨暄紧闭双眼,眼珠却在眼睑下突突直跳,那人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脸道:“杨侍郎再不醒来,我只能用这两把剑在你脸上开两道口子活活血咯……”杨暄闻言忙睁开双眼道:“醒了,醒了,莫要用剑,莫要用剑。”那人笑道:“杨侍郎莫怕,我们弟兄本不欲伤你,只为救出老李将军最后的血脉,和害死小李将军的元凶巨恶,这一切都和你无关吧?”杨暄忙道:“无关,无关!”那人道:“哎……这就对了,那我向杨侍郎告个罪,我们要带这两位走,杨侍郎没意见吧?”杨暄道:“请便,请便……”那人又道:“杨侍郎不会回去点齐人马来追我们吧?”杨暄道:“不敢,不敢。”那人笑道:“便是来了我们也不怕,侍郎在明,我们在暗,侍郎可以派人来蜀中,我们兄弟自然可以去长安。”杨暄双手乱摇道:“不会,不会,决计不会……”那人哈哈大笑,以眼示意众人放了杨暄,杨暄立刻瘫软在地,那人对巧珠叉手道:“巧珠,随我们走吧。”巧珠道:“可是崔圆……”那人看了一眼崔圆,对手下道:“把崔长史也带上。”众人押走崔圆时,江朔却未制止,浑惟明对他先前就崔圆十分不解,对他此刻不救崔圆亦十分不解,问道:“少主,这……”江朔却止住他道:“浑二哥,我知你心中疑惑,我们跟着他们一起走,稍后便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