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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荒漠,黄沙漫天席卷。一只沙蜥昂首警惕打量着四周,飞快地钻进石缝中。山石已经风化,风一吹过,就轻轻晃动,仿佛随时有坍塌的可能。干涸的河床里,泥土已经龟裂,蜿蜒曲折伸向远方。天空灰蒙蒙的,太阳被风沙黄尘遮蔽,看上去只是一个淡淡的光晕。这里是甘凉古道,距离秦州城不过二百余里。荒无人烟的古道上,远方缓缓出现几个人影。为首之人,戴着破旧斗笠,身形挺拔,脚步坚定而有力。紧随其后的两个年轻人,保持和他相同的步频,没有丝毫疲惫与松懈。一个衣饰稍显华贵的英俊青年跟在后面,手里拄着佩剑,粗重的喘了口气,咬牙跟上。队伍最末是个胖子,垂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肩头还卧着一只黑猫。“大志,跟上啊……”“嗯!”胖子哭丧着脸,抬起头看了看,慢吞吞的向前挪去。肩头卧着的小黑猫,似乎有些嫌弃地看了胖子一眼,打了个喷嚏,抖了抖身体,一跃钻进他怀里。这一行人,正是方易之、何安、冯春、顾轻舟与范大志。方易之接到探查秦州秘密通道的任务,原本只想带何安与冯春两人,毕竟要深入敌营,人多反而不便。不曾想顾轻舟听说后主动请缨,非要加入不可,方易之说服不了这位执拗的国公爷,只得无奈答应。何安与范大志向来形影不离,如此绝佳的锤炼机会,怎么能丢下兄弟。何安拖着不情不愿的范大志,央求方易之让自己兄弟也加入。方易之看着范大志耷拉着脑袋,一副苦瓜脸的样子,本想拒绝,待听到何安说范大志神识强大,探索敌情实在合适不过,不禁眼前一亮,欣然同意。于是这一行五人,离开陈军大营,乔装改扮,根据前方斥候传来的线索,来到甘凉古道。这里,已属于西凉的腹地。这一路行来,风尘仆仆,艰辛无比。在地势险恶偏僻之处,只要遇到西凉的探哨或者小队人马,几人果断出手,一击必杀,迅速撤离。遇到人烟稠密的城镇,几人便扮作行商混进城去。大陈帝国虽然与西凉交战,边境已关闭了榷场,但两国民间贸易通商却由来已久,随处可见游走四方的走货郎。许多城镇,相继流传着大陈的刺客潜入西凉,已经袭杀了不少军士。所以城镇中出现了多队西凉铁骑,开始大肆搜索,但方易之几人小心谨慎,没有暴露任何行迹。直到今天走到这荒无人烟的甘凉古道,众人多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才为之一松。方易之摘掉头上的斗笠,从怀中摸出一张地图展开,俯身捡了几枚鹅卵石压在地图四角,防止被风吹走,凝神观看。他额前长发微乱,鬓角眉梢尽是风霜之色,下巴长满胡渣,但整个人气度显得更加沉稳,眼神锐利而坚毅。曾经那个斯文儒雅的教习先生,如今已成长为身经百战的将领,始终不改的,是那份从容与淡定。何安与冯春站在旁边,顾轻舟也凑了上来。战场之上,任何时候多学习一点东西,都可能成为关键时刻保命的筹码。“向西三十里,便是金川镇,距离秦州城不过两天路程……”方易之指点着地图,眉宇紧锁道:“马原最后传出来的消息,就在这里,看来……他不是被杀,就是被困在了此处……我们要尽一切办法找到马原,或者……找到他留下的线索,才能进一步探明通往秦州城的秘密通道。”范大志慢吞吞地走着,双脚磨出几个水泡,火烧火燎的疼,肚子也饿的咕咕直叫。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有些抱怨的看了看天。天空灰蒙蒙的,扬起的风裹胁着黄土灰尘,细小沙粒,干燥又闷热。他的头发已经脏成一绺一绺,衣服黏在身上,瘙痒得很不舒服。偏偏怀里还揣了一只猫儿,暖烘烘的,像个小火炉。这只小黑猫,说来也是奇怪,这么久了,还是长不大的样子。有时好多天不见它的踪影,不知跑到哪去了,有时又接连几天腻在何安与范大志身边。它仿佛有着狗一样灵敏的嗅觉。不论范大志与何安走到哪里,它总能跟到哪里。这家伙似乎最喜欢范大志松软滚圆的肚皮,吃饱喝足了就钻进他的怀里,趴在他肚皮上睡觉。好在胖子的“胸怀坦荡”,这小猫的体型又很娇小,时间久了,范大志倒也不以为意。一阵风迎面吹来,范大志灰头土脸地打了个喷嚏,心情特别沮丧。他突然无比怀念那些年在知行院里吃饱躺平的日子。一想到院子里的伙房,范大志愈发觉得饥肠辘辘,嘴巴都淡出鸟来。他双手拢在袖里摸索半天,摸出两只烧焦的蚂蚱,丢进嘴里,吃得吧唧作响,津津有味。初夏的蚂蚱还没长大,但这香香的味道,还是不错的嘛。“所有人,加快速度,天黑之前,赶到金川镇……”风中传来方易之低沉有力的声音。范大志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几人追去……天色渐暗,秦州城里,家家户户点起明灯。当巍峨的城与黑夜渐渐融为一体,远远地俯瞰,仿佛银河泻地,洒落了无数星星。城主府议事厅内,烛火通明。秦州城主韩战,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谋士秦可岚坐在一旁,正俯身低声向他讲述什么。韩战不等他讲完,已喜得眉毛直跳,对秦可岚一竖大拇指道:“秦参军不愧是读书人啊,一肚子花花肠子……呃,不对……是满腹……那个……”“满腹经纶!”秦可岚苦着脸,忍不住提醒。“对!秦参军满腹经纶……”韩战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哈哈大笑。他嗓门极大,笑得声震屋瓦,厅内的烛火不停摇曳。“这些个瘪犊子,一直让俺很是头疼,秦参军,俺这次给你记头功……”秦可岚忙站起身,躬身行礼,满面春风道:“全赖城主大人运筹帷幄,方可大功告成,老朽不过拾遗补阙罢了……”说完,他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耳膜被震得嗡嗡作痛。……春末夏初,昼长夜短,天色早早就亮了。金川镇隶属秦州,人口稠密,自古以来都是边关重镇。随着太阳升起,镇上渐渐开始热闹起来,集市上操着各地口音的人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巷子里,一个挑着担子的年轻货郎,很快吸引了一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的注意。货郎小哥不仅人长得俊俏,卖的胭脂水粉、簪子、篦子、绣花荷包,样样都是款式新颖,做工精美。不一会,货郎就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围住,有些泼辣胆大的女人,还故意往他身上蹭……镇东的勾栏赌房里热闹非凡,赌徒们大呼小叫,随着骰子的滚动,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人群中一个年轻人,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他偶尔下注,却把把都输,眼神透着一股倔强……还不到中午,金川镇生意最好的酒店“客仙莱”已人满为患。跑堂的不停忙碌着招呼客人,上菜的小二脚步飞快,杂耍一般伸长胳膊,各种美味菜肴叠满双臂……食客们划拳吃酒,高谈阔论,喧嚣无比。一个头戴破斗笠的汉子,静静坐在角落里,默默饮酒。没有人察觉的是,他藏在斗笠下的耳朵,不经意间悄悄翕动……午后,艳春楼的姑娘们刚梳妆打扮停当,就看到一个让她们心跳加快,可能此生也无法忘怀的男子。这个男子,非但年轻,还俊美得不像话,而且看上去贵气逼人。老鸨满脸激动,引着男子上楼,楼上顿时沸腾起来。午后的阳光,炽热而刺眼,范大志迷迷瞪瞪醒来,挠了挠头,有些赧然地笑了笑。早上何安叫了他三遍,他才起床吃早饭,方易之等人已经出门打探消息去了。何安已扮做货郎的样子,挑起了担子,他却揉着脚底板的水泡只是喊疼。无奈,何安扔给他一瓶金疮药,匆忙出门。客栈房间里,就剩下他一人,于是他就又睡了个回笼觉。这一觉睡的过瘾啊,只是,肚子好像又饿了。范大志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惘然望向四周,小黑猫又不知道跑哪去了。走出客栈,刺眼的阳光让范大志一时有些不适应。这条街比较偏僻,行人不是很多,他转过街角,就闻到一股扑鼻香味。眼前的长街店铺林立,旗幡招展,行人如织。驼铃叮当,高鼻深目的回鹘人牵着骆驼施然走过。牛车吱呀,满脸沟壑的老农坐在车辕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让一让,让一让……”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扛着大包货物,大声嚷嚷着。两个光头小孩,嬉笑打闹,追逐着从他身边跑过。范大志这才看清,两个小孩脑后梳着三个丫髻,中间的丫髻上留了一根小辫。“西凉人好怪,脑袋都要剃光吗?”范大志正暗自觉得好笑,就看到两个全副武装的西凉兵,持枪挎刀,大踏步走来。他心中不由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