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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居中虽然失去了户部,但他的心腹接管吏部,这买卖绝对不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朱铭与蔡京为敌,郑居中觉得可以拉拢,亲自插手对白崇彦和闵子顺的安排。闵子顺的进士名次更高,于是扔去油水更多的石炭司。白崇彦则在工部工作案,负责办公室文移事务。他们前两天还垂头丧气,而今都满脸喜悦,心中对朱铭只剩下佩服。虽只是小官,却是京城的小官,朱铭竟然说安排就给安排了!闵子顺害怕坏了朱铭的事儿,在正式上班之前,认真询问道:“石炭司虽然品级很低,却掌管开封府及周边的石炭事务。油水如此丰厚,必然有人来伸手,成功兄有何教俺的?”朱铭说道:“工部每年营建宫室,油水多得吓人,石炭司算得了什么?既然石炭司改隶工部,原有官吏又被整肃,三五个月之内,应该没有上级官员敢来捞钱。趁着这段时间,好生处理内部吏治,把官办场的买扑做好,尽快平稳石炭的市价。”闵子顺问:“贪蠹无法禁绝,是该抓狠一点?”朱铭点头:“要狠一点,但又得留有余地,否则必然无法长久,私底下反而变得更乱。”就一句话,必须让吏员贪点小钱,否则根本无法展开工作。这是制度所决定的,宋代的中高级官员,待遇优渥得吓死人。但低级官员和吏员,纯靠工资很难养活家人,一点也不让胥吏贪污,绝对啥事儿都干不成。白崇彦出主意道:“先敲山震虎,狠狠处罚几个,再施之以恩,收服胥吏之心。”白三郎不是书呆子,只偶尔不通实务,现在提出的建议就很好,还晓得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相公,郑家有人求见。”白胜快步跑来。朱铭说:“请他进来。”来人是郑居中家的高级奴仆,递上请柬道:“俺家相公,设宴邀请学正,还请学正务必赴宴。”朱铭看了看请柬,婉言拒绝道:“郑相公的好意,在下已经收到,至于宴饮就不必了。”那奴仆感觉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道:“朱学正,这可是枢密使的宴请。阁下已经恶了蔡京,难道又要得罪郑相公吗?你这两位同乡,郑相公亲自安排差遣,阁下就是如此报答的?”“岂敢,只是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朱铭说道。郑家奴仆脸色不悦,基本礼数都不要了:“你这般做事,迟早要吃苦头,到时别再来求俺家相公!”说完,拂袖而去。闵子顺感觉有些不妥:“既恶蔡京,就当倒向郑居中,不能两边都得罪啊。”朱铭解释说:“官家刚给我升官,蔡、郑二人,必不会拿我怎样。也是因为官家,郑居中才会宴请于我。可若我倒向其中一人,另一人必然怀恨在心,反而欲除我而后快。以这两人的作派,他们能够长久吗?即便遭到他们打压,我无非也就沉寂几年。若攀附他们,污名却是一辈子的事情。”白崇彦佩服道:“还是成功目光长远。”蔡京是奸臣,郑居中就不是吗?瞧瞧郑居中的党羽都是谁?一大半属于蔡京以前的心腹。王黼比蔡京还烂呢。刘正夫与郑居中,也已经彻底合流,完全以郑居中为主。别看刘正夫不想在朝堂纠缠,一心想着辞职回家。可这老东西,回到杭州之后,立即建宅子享受。建就建吧,人家凭本事贪污的钱,你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刘正夫都懒得装一下,直接把杭州厢军的军营给占了,说是要建阁楼来储存皇帝御赐的书籍。也别埋怨地方军队拉跨,军营都没了,这让他们到哪里训练?一群虫豸,朱铭羞与为伍!……数日之后,闵子顺在石炭司上任,开始筹备买扑之事。城南的一处官办场,朱铭打算承包其经营权。先跟炭行那边进行沟通,又有闵子顺在官面上配合,应该是很容易中标的。别扯什么朱铭说一套做一套,就北宋末年的商业环境,买扑百分之百暗箱操作,正经投标根本别想拿下。反正他也不占朝廷便宜,顶多承包费用拖一拖,等赚钱回款之后再给。朱铭的精力,都回到太学这边,因为马上就要季考了。他身为学正,需要监督外舍下等生考试。季考比较随意,基本都由学正监考。年考和舍考,才会由朝廷安排主考官,考试级别跟科举差不多。再次回到贡院,半年时间不到,朱铭的身份从考生变成考官。他在考场溜达了一圈,便回到屋檐下坐着,拿起一本书自顾自阅读。太学博士张纲,拖张交椅过来坐下。张纲是考官,朱铭是监试官。“此次季考阅卷之后,便升斋升等,”张纲说道,“然后所有太学生,都要搬去南郊的新址。”朱铭问:“已经确定了?”张纲点头:“确定了。”朱铭说:“有些学生回家挺远的。”原则上,所有学生都必须住宿舍,但执行起来根本不可能。太学的课程太多太杂,想要毕业至少三年,多数都得五六年,甚至是七八年才能毕业。让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好几年都住在学校?人家是有老婆的啊!本地学生,经常回家,甚至干脆就住家里。外地学生,多租房子住,跟妻妾住在一起。南郊新校区太偏了,租房住的学生,估计会换房子,城南的房屋租金也得跟着涨。正好能提升那里的消费能力,朱铭承包的煤炭铺子便在城南。张纲说道:“季考结束,我要调任秘书郎。”朱铭拱手祝贺:“恭喜彦正兄!”张纲叹息:“我怕管不住自己的嘴,迟早要遭贬谪。”这位老兄,也是很隐忍的,读书的时候,丝毫不说奸党坏话。于是没人来打压他,升内舍时考试第一,升上舍时考试第一,毕业考试依旧第一,所以才被皇帝赐状元及第出身。授官之后,迫不得已,去拜见了蔡京一次。之后就懒得走动,因为蔡京想招揽他,被他给婉言拒绝了。朱铭笑道:“多拍拍官家马屁,便不惧奸党构陷。”张纲说道:“奉承不来,总是羞于此事。”“那就没办法了。”朱铭说。张纲又言:“这几年,官家多宠道士。今年先有薛道光受宠,继有王仔昔得势,听说最近又有个林灵素。三人之中,只成功荐举的薛道光,颇有得道高士的风范。那王仔昔和林灵素,已出言干涉政事,各自举荐官员任职。就连太学生搬走之后,太学旧舍都要改为道士学校。唉,哪有以道法治国的?”“官家自有所好,吾等又能如何?”朱铭也装模作样,跟着叹息起来。王仔昔和林灵素,已经干起来了,都想要媚上固宠。王仔昔必败无疑,而且会死得很惨。因为这人太飘了,把太监当奴仆呵斥,迟早要被太监们算计。反而是薛道光置身事外,懒得掺和进去,获得文官、太监和道士的一致认可。张纲坐在廊下,看着前方那一个个考棚,对自己和大宋的未来都感到迷茫。或者说,但凡正直之士,都不知道出路何在。皇帝今年疯狂打压蔡京不假,却没有半点罢免的意思。如今,又让蔡党重掌户部,鬼知道接下来还有啥骚操作。张纲忽然说:“阁下与默庵先生的书稿,鄙人已经拜读过了。”“怎样?”朱铭问道。张纲说道:“经世治国之书也。”朱铭笑道:“哈哈,君若有兴趣,可多去拜访默庵先生。”太学生啥玩意儿都要学,他们在老家读书时,就有洛学、蜀学等各学派的底子。来到京城又修新学,还要学《三传》、《老子》、《庄子》,算术也属于必修课。如此复杂的学习内容,使得太学生的思想很开放,对各个学派保持兼容并包的态度。对于“道用之学”,他们也毫不抵触。张纲全程考第稿之后,对“道用学”的理解更为透彻。张纲说:“吾欲献此书给官家。”朱铭问:“就不怕其中有些非君的观点,把官家给惹恼了?”张纲说道:“主动献书,还能用算术讨好官家。若是被奸党看到书稿,必然隐藏其他篇幅,断章取义来构陷罪名。”“确实。”朱铭点头说。得到张纲提醒,朱铭在监考结束后,立即回家取书稿,然后骑马去拜访薛道光。“道长,我来看伱了!”朱铭笑嘻嘻说。薛道光没好气道:“小友无利不起早,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朱铭说道:“道长此言也太直接了。”薛道光问:“难道不是吗?”“我只是叹息,道长看人真准,”朱铭让白胜捧上书稿,“这些东西,请道长献给官家。”陈渊已经把“义利篇”写完,大致引用王安石的观点,但义与利谁先谁后的问题,刻意忽略不提。薛道光问:“小友此次升官,可知出于何故?”朱铭问道:“我献策帮官家解决了石炭司的事情?”“不是,”薛道光摇头,“是因为官家爱读《西游记》,已经反复读了好几遍,对你这个作者颇为喜欢。”朱铭:“……”果然,建言献策为朝廷出力,不如写讨好皇帝。就像朱铭科举的时候,认认真真写策论,为朝廷分析施政利弊,结果却省试倒数第一。乱七八糟瞎写一通,胡乱扯修道治国,反而被点为探花郎。这世道,做人不能太正经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