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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暴民被陆续带走,黄自在这才出了粮店,他疲惫地摸了一把脸上的油渍,今日打砸抢烧止也止不住,有的是居心不良趁火打劫,有的则是像方才这伙人走投无路才决定铤而走险,他东奔西走奔波一天,忙得饭也顾不上吃。五城兵马司的监牢早已人满为患了,而这只是刚入夜,接下来还会发生黄自在简直不敢想象,他望向天边的新月,从未觉得哪一个夜晚像今日般如此漫长。身旁兵丁嘶哑着声音道:“还记得这是第几起吗?”黄自在苦笑道:“早已记不清了,也不知道刘将军和顺天府的弟兄们是否也是这般情况?”由于其他衙门龟缩不出,而顺天府能支援的力量有限,刘永吉索性将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捕快打散,划分责任片区,如遇不法之事随时机动策应。只是两家衙门加起来人员不足百人,在将近百万之众的京城中不过沧海一粟,白天案件频发,官兵疲于应付,早已累得体力透支,而骚乱非但没有抑制,反而更加频繁,刘永吉眼看要糟,亲自去往有司请兵,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得下来。他这里忧心忡忡,身旁兵丁却忽地指向远处:“大人,你看!”黄自在抬头看去,西北方向火光四溅浓烟滚滚,喧哗之声远远传来,两人互视一眼,唰地变了脸色,齐齐拔足狂奔向出事地点跑去:“快,有情况!”那所不知名的宅子前被士兵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宅子中灯火通明,花厅的气氛却已降到了冰点。王立琦跪在地上,将事情原委向朱鼎臣详细说了,而后者则双目发呆,一时陷入了愣怔。花厅中早已被清空,偌大的花厅中除了两人之外便只有一名亲兵,名唤竹桥,此人年约三十,自小便在朱鼎臣身边伺候,长大后被送至嵩山修习武艺,因此不仅照顾朱鼎臣的生活起居,更是其最得力的干将和护卫,乃是其心腹之中的心腹。王立琦知道朱鼎臣既然发现了老宅的秘密,此事便不可能再隐瞒,只能将真相和盘托出,当然在表面的坦诚之外他也存着另一番心思。朱常洛身为皇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帝国继承人,而万历偏袒宠妃郑皇贵妃的儿子朱常洵,想要立其为太子。如此有违祖制的做法自然遭到了朝中大臣的全力抵制,文死谏武死战,而万历心高气傲,坚决不予低头,拖着不肯将朱常洛立为太子。在皇帝与大臣旷日持久的对峙中,无数大臣或被贬斥或被杖打,受尽屈辱,明神宗身心交瘁,郑贵妃悒郁不乐,大明帝国不得安宁。而贵为国公的朱鼎臣却不曾发过一言,更不曾表露过自己的立场。他的想法王立琦大概也能猜得到,国公爷身份显赫,一言便可影响朝堂,稍有不慎便会给家族招致杀身之祸,朱家哪个人做皇帝,他都照样做他的国公爷,犯不着淌这浑水。王立琦却偏不让他如愿,只要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可将朱鼎臣争取至自己一方,他主意打定,见朱鼎臣仍呆愣愣地傻坐着,只得轻咳一声缓缓道:“现下王爷知道了,下官做的不是坏事,反而是大大的好事,于江山社稷,于君臣同堂皆有助益。”朱鼎臣这才回过神,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王立琦:“可你们做的是触犯大明律法的,抓住了是要砍头的,不对,密谋杀害皇子,最轻的也得是满门抄斩!”王立琦脸色一僵,这是在他的计划中最不敢去想的部分,他郑重地叩头,直视着朱鼎臣的眼睛:“陛下因立储一事与大臣争执日久,至今日君臣不睦,政令不畅,不知国公爷可有应对之策?”朱鼎臣被当面问到痛处,忍不住掉了脸色,恼怒地哼了一声,但却无言以对。王立琦也没有指望他能回答,而是一本正经地道:“下官默许皇长子的荒唐行径,为诛杀朱常洵提供便利条件,为的便是卿本溯源,迫使陛下回归正途,将飘摇的朝堂重新拉回正轨,国公爷世受皇恩,更加知道若国本动摇,眼下再多的繁荣也不过是幻影,覆巢之下无完卵,还望王爷鼎力相助,还朝堂清明!”他这一番说辞有理有据,终于让朱鼎臣变了脸色,王立琦静静地观察着他,没有再开口说什么,朱鼎臣不是蠢人,说多了反而会引起他的疑心,他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只等着朱鼎臣慢慢想通。花厅中一时又陷入了宁静,竹桥木雕泥塑地站在朱鼎臣的身后,双眼微阖仿佛入定一般,油灯忽地爆开灯花,发出嘭地一声微响,朱鼎臣一惊,从沉思中醒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王立琦:“诛杀皇子,视同谋逆,一招不慎可不是你这一颗脑袋的事情。”王立琦禀道:“我等有完全计划,可保大计得成。”朱鼎臣将身体靠向椅背,眯起眼睛盯着他,淡淡地道:“说说看。”王立琦丝毫不加隐瞒:“十王府中盘查严密,想要诛杀三皇子并不容易,况且他身边还有大内高手护持,想要近身更是难上加难。这一场疫病闹得沸沸扬扬,其目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真正的杀招乃是两具身染蛊毒的尸体,被藏于马车之下混入府中,殿下不惜以身染毒,令三皇子避无可避。死于一场席卷全城的疫病,陛下即便再多疑,也只能哀其不幸,而不会再做他想。”朱鼎臣沉吟道:“听说这疫病也并非什么人都会感染,若三皇子福星佑护,此计无法奏效呢?”他虽然至今仍未表明立场,但言辞之间已是在考校王立琦,王立琦想通此节,强自按捺下心头狂喜,沉声道:“王爷放心,若此计不成,我们另有一计,”他显然已经过深思熟虑,面对朱鼎臣的问题不假思索地回道:“那就是暴民。”“暴民?”朱鼎臣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