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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溪河畔,有县昌化。有大户徐氏,地万顷,钱无数。为善乡里,逢灾年必救济乡民,实乃良善之家。然则好景难长,变故陡生。十月初九,有山贼数十人,掩以夜色,闯入宅中,老少仆从百十余口皆殁……如此恶劣事迹一出,昌化县迅速反应,给州衙发文请求调遣厢军精锐战兵去往剿匪。是的,就是‘厢军精锐战兵’。这个用在厢军身上很过份的名词,经由第一次官商协商会议之后,被与会的大户们当作笑话一般的传播开来。所以现在到了纸面上,厢军的代名词,就成了‘厢军精锐战兵’。当然本州的县官是绝对没胆子嘲笑王言的,知县不敢,县令更不敢,只不过是媚上罢了。在收到了下边县城送上来的文书,明了情况以后,王言又一次的召开了杭州高级别会议,确定了现在的厢军还不堪战,急需军费。由是,时隔大半月,州衙再次召开第二次官商协商会议。不过因为上一次已经说出了目的,大户们当然是不会给面子的,所以最终也只是来了几十人而已,清洁费之事自然也是仍旧没有定论。王言并不着急,很干脆的派了新来的厢军指挥前去剿匪。不出意外的,又是无功而返。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相隔甚远的新城县,又有一孙姓大户被灭。如此一来一回,又是折腾了大半个月。不用别的大户、官员告状,范仲淹、王言二人直接联名上书,痛陈山贼之患。大意就是山贼不杀百姓,专杀抢大户,于民生治安无碍,厢军练成,必能剿灭。就在这个时候,王言还派了司户参军亲自跑了两县,清丈了两家大户的田亩、人口,并且又一次的组织了一次拍卖,以及第三次官商协商会议。不出意外的,哪怕大户们都或多或少的察觉到了那么一些关联,但他们还是死死的不松口。反而开始招募庄客,护卫家族安全。正所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他们可能是这么想的,不巧,王言也是这么想的。土匪杀两家,没慑住大户们,那就不能再假匪名行事,而是要动用官府的权力,直接办事,干死带头的。官廨之中,王言翻看着手上的名单。这是已经统计好的,按照影响力的大小顺序排列。并且在后边标注了,第一次会议说了什么话,第二、三次会议有没有到场,最近这一段时间在外同人说了什么。大户们当然是有集会的,这种事都不需要王言派什么细作,派一些机灵的小吏出去,就能打探的到。因为他们集合在一起,压制了在杭州说整死谁就整死谁的嚣张跋扈状元王通判。而且他们也要在私下里通气,保证同盟,坚决抵抗王言假清洁费之名,行加征商税之时。所以这一段时间,大户们联系的很紧密,有些消息流出来是很正常的事。这些王言都看在眼里,都懒得搭理他们。以及比较重要的后台背景、人脉关系,还有更加重要的周司理玩命的加班整理出来的,这些人过往的已经被平息了犯罪事实。那当然不是周司理平的事儿,而是前任官吏们造下的孽。在先前时候,王言就已经把杭州历任的官员给得罪个遍,现在当然不介意再把他们拎出来拷打一番。至于周司理参与的,当然就当做看不到了,毕竟周司理现在在民间的名声,堪称杭州青天,正经的法制先锋,绝对的铁面无私。看着名单,王言稍作思索,便将其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本官观之,前十户人家恶贯满盈,勾连官吏,为害百姓,鱼肉乡里,宜速速抓捕法办。”周司理眼睛转了转,脑海中的名单一闪而过。毕竟这份名单他是有很大功劳的,基本上都有印象,对于排名前列的自然更加清楚。他迟疑的说道:“通判,这些人可不好办啊。有宗室中人,有朝中大员,一家两家也便算了。十家一起,通判与范公怕是不好向汴京交代啊。”“那就把事做好,不要给人留下口实,有问题要找出问题,没有问题,更要找出问题。扎扎实实的把他们都给我送到边境去。李指挥,没问题吧?”“通判精通兵事,练兵卓有成效,而今一千厢军只待饮血便可成军。末将必不负通判所望,弹压大户异心之变。”这是新派来的厢军指挥使,此人不能说是草包,但却也没什么大能耐。不过有一点好,才来到杭州就表了态,一定会在王通判的指示下,做好工作。这就很让人愉悦了。“好好做事,本官必不会亏待了你。”王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他们俩摆手道,“去罢,现在就行动。”这个新来的李指挥说的话肯定是假话,练兵哪是一两个月的事儿。现在为止,也不过就是体能、力量有增强,这是源于好吃好喝的供养补足了身体的亏空。再有一个成果,就是学会了队列,以及最基本的武器运用。做到了这一步,正规军肯定是打不过,却也是足以在杭州内横行了。毕竟他们会站队,会基本的武器运用,真打起来,站成一排,不断的捅刺就行。因为他们是武备齐全,敌人轻易难以破防,他们拿着长枪则是一捅一个窟窿。这也是王言为什么不怕大户鼓动百姓造反,刚组织起来的队伍实在没有战斗力,一千厢军能杀十个来回。何况还有弓箭之类,一轮齐射都能解决问题。更重要的是,现在杭州堪称吏治清明,刑断狱讼这种跟百姓密切相关的,钱塘县基本上没问题,大致都能做到公正处理。其他的县,哪怕仍旧难免有官吏同大户勾连,却也是不敢做的太过火,使钱使的还是很足的。因为王言派了人去各地巡查,发现了问题都是第一时间处置。当官的可以刑不上大夫,基本不用死,但是下场也不好。小吏那就惨了,王言会把他们从地方连根拔起,女的官配,男丁全送去西夏。至于犯事的地主之家,下场自然不用多说。也是如此,自王言夺权以来,地方大户都很老实。若非这一次王言想要加商税,并且固定成杭州的规矩,他们也绝对不会给王言找麻烦。另外一方面,虽然王言整天研究着干地方大户,对于州中的事务可是一直没停的。疏浚水系,修路架桥,西湖、书院,这些工程可是全都进行着呢,雇佣了大量的百姓进行建设,待遇都还算可以。肯定是吃不饱、赚不多,但是绝对比以前要强。再有,王言的产业也已经在杭州铺开,看病、卖药的医馆,柴米油盐的粮油店等等,价钱都还不错的,比较公道。而且他还在先前被他灭了的几个钱塘大户留下的人口之中,开始了发放鸡鸭鹅猪,从扬州调人过来指导他们饲养,避免各种的疫病。这让王言的名头,在最近这俩月开始缓慢的提升,扬州的王家庄是如何富裕,也已经开始传播。正是有了百姓的美好向往,希望王通判也带着他们致富,这才有了王言的名声在本地百姓中又一次的响亮起来。如此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的加持下,哪怕大户们可以鼓动人闹事儿,但是没有能力卷席起大范围的民变。稳定的社会环境,连他王某人都受限制,大户们又何能例外。再是愚民,也知道安稳的活着比没命好。真打起来,一轮箭雨下去就倒一片,挺枪捅刺就倒一排,上头的热血消退,绝对是一个比一个跑的快。这也是为什么,王言上任了半年,才开始对大户抡起屠刀……得到了王言的命令,周司理、李指挥二人,带着州、县两级的衙役,以及除了守卫城门以外的全部厢军,全副武装的开始了大抓捕。十家大户都在钱塘,王言也是有意清理,所以钱塘又一次的鸡飞狗跳起来。不过相比起之前的几次事件,这一次钱塘百姓们是一点儿不慌乱,笑嘻嘻的对着列队整齐跑过去的厢军指指点点。具体的抓捕行动非常复杂,毕竟都是大家族,有的在城内,有的在城外,分散范围也很大。要保证不走漏太多的人,还是很有讲究的。当然这个活就不是王言的了,手下还是有能人的。就算事情做不好,人都走了也没问题。光是清丈土地、人口这两项,就足够给京城交差,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他给大宋朝廷搞钱,打击挖墙脚的犯罪份子,站在至高点呢,是绝对的政治正确。只不过是王言不想放走太多人,哪怕走漏的人以后的日子一样不好过,总是不如确定的给他们刺配边疆来的让人心情舒畅……任务既然已经布置下去了,剩下的只要等结果就好了。没什么事儿的王言晃晃悠悠的出了城,找到了在这边现场监督各种建设的范仲淹。范仲淹正披着一件大衣,坐在新起的亭子下,同几个商人打扮的人说话,老仆在一边弄着火炉烧水煮茶。这新起的亭子有讲究,因为它的名字叫‘岳阳亭’,亭上的字是王言写的。所以如此,自是合了范仲淹的传世名篇。主要也是因为不好拿活人的名字命名,不然王言是要将这亭子名为‘范公亭’的。范仲淹当然是好大的不愿意,不过王言行事干脆,早都让工匠凿了上去。范仲淹总不好再让人白辛苦,便也就只得如此了。见到王言过来,几个商人连连对他行礼,少少的攀谈了几句,便识趣的走人。“天气寒凉,范公还是不要在外呆的久了,于身体不利。”“厚衣、火炉、热茶,寒凉何碍于我?倒是这些百姓,至今仍不得闲,更有人在水下做工,哎……”能在历史上留名的,相对来说都是狠人,对于这种百姓的小小牺牲,基本都是无视的。范仲淹所以如此,怕是因为年纪大了,难免悲伤春秋起来。王言笑道:“范公心忧百姓,然则于百姓而言,有活做,有饭吃,有钱赚,怕是不愿离开的。且下水都是轮番上,工钱也要更高些。”“老夫如何不知?”范仲淹撇了王言一眼,转而叹道,“亏得你王通判近来种种动作,若不然眼下杭州怕是已经流民遍地,饿殍遍野了。”“此皆范公之能事,学生不过些许功劳,何值一提?今岁两浙饥荒,我杭州尤甚。若非范公高价采买粮食,使得各地粮商运粮至此,粮价大跌,我杭州哪里还有如此热闹场面?怕是早都饿的皮包骨,石板都搬不动了。”“你啊,就是太谦虚。”范仲淹摇头笑道,“是你王通判先拿常平仓做筏,又严查了州内各县情形,抄了许多大户,既填了粮仓,又得了许多钱财,这才支撑了最初的局面。若非如此,还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呢。”就如同两人对话中说到的,现在正是两浙路大饥荒的时候。因为王言之前的一系列折腾,得了钱粮,又因为书院、西湖、水系、陆路等工程的开工,给受灾的百姓以工代赈,既上马了各种大项目,又解决了百姓们的口粮问题。再加上范仲淹的操作,导致杭州现在粮食充裕。王言甚至十分够意思的,用高过往年粮价的价钱,买了很多的粮食填了已经空荡荡的常平仓。这是范仲淹有名的经济操作,王言倒也算是参与者。所以这种种综合到一起,造成了今天杭州内基本没什么影响。若不是还不时的有流民过来,甚至也不会察觉到正在经历严重的饥荒。看着王言微笑喝茶,范仲淹问道:“先前见一队厢军开出城去,可是动手了?”王言含笑点头:“范公英明,选了挑头的十家大户,马上又是一大笔的粮食、钱财进账。”“眼下州内许多流民,还是要多加小心。你自己的安全,更要注意。狗急跳墙,何况人乎?”“范公说的是,学生会注意的。”这饥荒可不是大户能用到的,但凡新来的,都被抓去洗了澡,分配到各处的工地干活呢。还是那句话,现在的环境下,大户卷不起太大的风浪,只手可平,旦夕可灭。非得要全天下的大户一起动才成,事实上他们正在做的就是,不过是时间长一些罢了……王言同范仲淹在岳阳亭下喝茶谈笑,从州中事务,说到国朝事务,说到外交关系,又说到学问之上。主要还是范仲淹问他务实已久,更行非常事,有没有收获,是不是想要再写一本‘王言说’,继续完善他的学说之类。反正真要聊,总是聊不完。就在王言同范仲淹聊天喝茶打发时间的时候,不幸被王言点中的大户们的灾难开始了。有人在青楼白日宣淫,有人在酒楼得意狂欢,有人在茶楼会友,有人在外闲游,有人在参加士子交游,有人在家中享福。他们不会想到,有人想要夺他们的田产,要他们的命。因为他们真的很牛逼,不是宗室之人在外的管事,就是朝中大员的家属,或是谁的亲戚,总之是靠着各种的联姻、使钱、交友,使得他们的关系网几乎遍布大宋。他们实在无法想到,在他们已经明显联合起来抵制的时候,在他们已经找了庄客护卫,隐晦的向王言传达‘我们知道你跟山贼有关系’的意思之后,在他们的关系全都很硬的情况下,王言竟然有胆子直接派出厢军、衙役对他们动手。他们在被人放倒的时候,除了疼,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他们以后凄惨的命运,而是关注王言的精神状态,想着王言是不是少年成名,没受过打击,以至于竟疯了去,开始胡乱行事了……王言十分感谢他们的关心,笑纳了他们千言万语的亲切问候……这一场抓捕行动,整整持续了十天,最终统计捉拿归案的十二岁以上的男丁一千二百余人。这个数字中,包含了大户的嫡系以及同气连枝的旁枝,还有抵抗的庄客、家丁,和各种的掌柜等等。至于女眷,以及不满十二岁的男孩,那就更多了。而在这十天之中,钱塘发生的事情,经由各种的渠道,迅速扩散到了全州,甚至都已经传到了京城。这全是钱塘的其余没有被抓,但是被吓的瑟瑟发抖的大户们的功劳。王言疯了一样的抓人,他们疯了一样的扩散消息,连结大户,请求救援,这十天,钱塘的大户没有人能睡好觉。十天之后的现在,整个杭州的大户没有人能睡好觉,他们恐惧。而恐惧,难免让人生出一些找死的心思。这是发动大抓捕的第十五日,杭州又一次的迎来了赵祯以及来自政事堂的申斥。王言在应对了到来的官员以及宦官,让人带着他们去看看初步统计出来的这十家人罄竹难书的罪孽,又回到家里吃了午饭,日常的出城去看工程进度的时候,出现了意料之中的变故。那是二十余个身体强壮,商队护卫打扮的壮汉,他们佯装成了运送物资进城的样子,在到了王言左近不远的时候,在破车里拿出了手刀。只道了一句‘狗官,纳命来’,便径直向着王言杀过来。“阿郎,小心。”如此说了一句,跟在王言身边的小栋梁便迎了上去。与此同时,城门口处站岗守卫着的厢军,也第一时间发现了情况,着急的向着这边狂奔过来……王言动都没动,只是静静的背着手站在那里,嘴角扬起了更大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