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 山东耆老无不怀念凌部堂


小说:朕真的不务正业   作者:吾谁与归   类别:两宋元明   加入书签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更新慢了/点此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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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现在在泰西人心中的形象,就是一个静静坐在河边的智者,等待着敌人的尸体,从水面缓缓的飘过,大明的商船是仗剑行商,不是四处烧杀抢掠,多数都是自保,如果朝廷向新世界开拓,大明智者的形象就会被打破,变为一个可怕的战争机器,让人警惕。
  这显然不利于商贸,所以礼部对于这种转变是有顾虑的。
  大明皇帝曾经对泰西特使说:抢不如种,这四个字就是大明目前的基本方向。
  生产大于劫掠,是大明的经验也是大明的优势,放弃这种经验和优势,对于国朝而言,首先要抛弃就是高道德的短期劣势和长期优势。
  借助商品优势制造贸易顺差,完成白银流入,这么做有个显而易见的好处,那就是大明产业规模会扩大。
  产业规模的扩大可以增加大明的就业,能够有效缓解大明流民过多的困局;产业规模可以保证商品优势,让大明的物质充裕起来保证民生;产业规模可以促进技术发展。
  这些好处在开海风向转变之后,必然荡然无存。
  同样,白银流入受制于人,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也从没有什么两难自解的办法,总要付出些什么,才能得到什么。
  当然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的迫在眉睫,因为大明白银的流入,能够基本保障使用,朱翊钧看着手中的奏疏,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奏疏画了个对号,下章内阁了。
  朱翊钧眉头紧皱的问道,御门听政,朱翊镠又迟到了,过了年之后,朱翊镠一次也没来文华殿,朱翊镠在用行动告诉皇帝,随着皇长子逐渐长大,潞王不想也不能再听政了,虽然朱翊钧一再要求,但朱翊镠还是没到。
  储君听政这件事是祖宗成法,自洪武十年朱标听政,到仁宗皇帝朱高炽常年监国,储君听政是为了培养国君,大明这么大个天下,没有丝毫经验的太子突然坐上皇位会出乱子的。别说国朝了,一个稍微复杂些的项目,外行人指手画脚,对项目而言就是天崩的局面。
  赵梦祐俯首说道:
  朱翊钧想了想还是决定给潞王放了长假,朱翊镠在有意的淡化自己,没有皇子的时候,他是储君,陛下膝下有子,他大婚之后,一直在慢慢将自己淡出朝堂。
  朱翊钧已经圈定了算学试题,没有再更改的可能了,万历八年的算学还是招差法,现在已经到了微分、积分、微分、积分互相计算。
  张居正眉头紧蹙的说道:
  此言一出,廷臣们都看向了皇帝,连戚继光都是一脸的迷茫,陛下玩的这么大吗?甚至开始科举舞弊了吗?他这个大将军也没必要自污到科举舞弊的地步吧。
  冯保低声说道:
  海瑞当然听懂了,他从来不认为穷是什么耻辱的事儿。
  朱翊钧一拍桌子,勃然大怒,他整天冒名顶替打着黄公子的名号四处行走,现在好了,冒充到他头上来了!
  礼部尚书万士和奏闻了一个情况,会试考的算学,有点太难了,各地的发展不同,文化兴盛程度不同,教育资源不公平,而举人千里迢迢入京,望着算学只能徒叹奈何。
  道爷南巡时,四岁太子监国,陛下有意南巡,到时候,让朱常治监国,大臣辅佐,他朱翊镠可以跟着
  陛下南下,看一看江南水乡的温婉。
  王崇古一脸绷不住的说出了为何沈一贯会为难,在沈一贯看来事涉大将军府要慎重,但王崇古很清楚,大将军府哪里有什么黄公子,那是皇帝在冒名顶替!
  海瑞一愣,王崇古的话唤醒了他痛苦的回忆,海瑞当时三次科举不中,实在是让他扼腕痛惜,现在他是特赐恩科进士,也算是全了少时的不甘,他疑惑的问道:
  维护好大明市场的稳定和健康,远比维护友邦友谊和远在天边的市场重要的多,如果真的走到了二选一的地步,朱翊钧选择大明。
  难是难了点,但是学还是能学的会的。
  王崇古说起了京师最近的乱象。
  朱翊钧看向了赵梦祐说道:
  海瑞谈到了上一次恩科的现象,京堂学子平均水平还不如南衙,甚至不如浙江,可有不少的举人抱着儒家礼法的大旗,高喊着算学是妖妄之术,拒绝学习算学,他们不学,朝廷也不理会他们,考不上进士,是自己的事儿。
  受过专业训练的廷臣们,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绷住不笑出来,陛下那个出离愤怒的样子,实乃是有趣至极。
  王崇古知道海瑞为人,对这些腌臜事不太懂,他干脆明说了此事,有人是打着堂上官在活动在行骗,而有的人,则真的是堂上官的远方子侄、家人等等。
  先做好准备,一旦出现了白银流入困难的情况,就要想办法动手了,哪怕是不要泰西的市场,也要将银山掌控在大明的手中,这就是朱翊钧在这一刻的选择。
  比如张居正全楚会馆的大管家游守礼,游守礼就是游七的大名。
  假托明公名义四处行走的掮客,九成九都是骗子,剩下那1%,还是明公们的远房亲戚,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一面,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可能诛九族的时候,都不在名册上那种。
  还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王法了!
  真正的掮客,知道科举的厉害,方方面面所有人都盯着,恨不得用显微镜去找问题,哪里有什么操作空间,各府的掮客们,也会四处行走,但大部分的人接触不到,甚至能爬到知府、布政使这一级的时候,才有可能接触到。
  海瑞理所当然的说道: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
  张居正、王崇古等人带着廷臣们走进了文华殿内,在见礼之后,开始了每日的廷议。
  几乎是直接明说,海瑞穷的叮当响,哪个掮客会找到他门上?掮客们当然奔着大鱼去的。
  大将军府的黄公子是皇帝这件事,算是在廷臣之间的公开秘密。
  万历十一年的新政,仍然是以普查丁口和废贱奴籍为主,二月初二龙抬头,朱翊钧起了个大早来到了文华殿,准备参加每日的廷议。
  大明商舶正在进行新航路的开拓,吸收白银的速度将会大大的增加,短期内这根弦儿,不会崩断。
  算学这种东西,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因为佛祖也不会。
  海瑞愣了下说道:「万历八年恩
  科的时候,我记得,京堂国子监考的还不如南衙国子监,京堂儒生有名师教授,但是他们不学啊。」
  王崇古思索了下说道:
  朱翊钧选择了尊重朱翊镠的意见,让他跟万国美人好好玩耍吧。
  大明的贱儒广泛存在,可不是胡说。
  理由也很简单,大明是当下世界最大的供货商,同样也是世界最大的消费市场。
  海瑞以为这个现象是最近才发生的,因为他考科举的时候,没有这种掮客找上门来。
  朱翊钧拍了板,定了这件事的处置结果,入京参考大不易,即便是举人有朝廷给的官给配驿,但一路入京,还是需要许多的资财去支撑,这进了京再遭遇骗子,很影响会试时的心态的。
  王崇古说起了自己对晋党的重拳出击。
  为了配合大明的普查丁口政策,王崇古在晋党内部展开了内部清查,大明有功名在身,亲族异姓托庇免四差银、免赋税这种事,是惯例,而现在王崇古将晋党上下仔细查了个遍,把这些冒免人丁全都给划去了。
  增加税赋的同时,也是做出了坚决对隐丁说不的态度来。
  张居正看着王崇古,眉头紧蹙的问道,他居然偷偷进步!
  王崇古现在真的不拿晋党当回事儿了,根本就是摁着晋党的利益,刷自己的名望,他现在的根基是官厂团造和工兵团营,还有陛下的圣眷,底气硬的很。
  而晋党呢?只能听命,甚至要仔细配合,王崇古可以没有晋党,但是晋党不能没有王崇古。
  就那些指望着王崇古从指头缝儿里漏一点消息发大财的晋商们,就离不开。
  王崇古终于在忠君体国这件事领先了一次张居正,别提心里有多痛快了,若不是在文华殿上,他都要笑出来了。
  全楚、全晋会馆互相掺沙子,彼此都有对方的人,两个会馆做了什么,按理说是瞒不住的,但王崇古让王谦去做的,王谦是御史,还是王崇古的次子,办事的权限还是有的,而且做事机密,自然悄悄进行。
  张居正摇头说道:
  王崇古大惊失色,他是故意让王谦瞒着,偷偷的做,张居正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也在偷偷进步!
  张居正笑着说道:
  王崇古叹了口气,这趁着科举,给陛下献礼,获得圣眷的打算落空了,但王崇古立刻振奋了起来,张居正不会跟他分圣眷,该是他王崇古的圣眷,一分一毫都不会少。
  张居正缺这点圣眷吗?只要张居正不是明火执仗,跟着戚继光一起造反,要夺了皇帝的鸟位,张居正的圣眷是不会损失的,不会损失也意味着不会增长。
  张居正和戚继光不会那么做,历史一次次的证明了,得位不正这四个字,就是王朝绕不开的魔咒,但凡是得位不正,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张居正、戚继光不想以后被人指着骂:类司马懿也。
  在所有人看来,张居正清查隐丁,冒名影射者是应该的,而王崇古干这些,是忠君体国的表现。
  汪道昆有些尴尬,谭纶走后,他成了浙党***,这楚党和晋党厮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汪道昆压根就没准备,他一脸迷茫,这个时候,就显得他
  汪道昆很呆。
  科举临近,意味着又一批的进士诞生,进士在税赋、劳役、司法上享有特权,那么围绕着进士,就会有亲族异姓影射者的出现,所以王崇古和张居正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这个时间对内开刀,就是告诫新晋进士,大明已经变了。
  朱翊钧听闻终于露出了个笑脸,他看着王崇古笑着说道:
  王崇古俯首说道。
  从数字上来看,楚党的冒名优免的人比晋党要少得多,可是楚党的规模比之晋党还要庞大,张居正得势,楚党自然会扩大,晋党的问题显然更严重,王崇古对内开刀也是怕引火烧身。
  得亏是提前做了,否则张居正完成了清查冒名优免,他王崇古没做,就陷入了绝对被动之中。
  这也是王崇古知道自己斗不过张居正的原因,很多事别说做错了,没做到前面就是被动。
  这就是张居正在朝的政斗格局,收买李乐已经是王崇古最后的挣扎了。
  汪道昆左看看右看看,寻思着浙党还是解散算了,楚党***和晋党***都没对浙党动手,浙党就已经落于人后,虽然大家都不提,但汪道昆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装糊涂,恨不得立刻隐身。
  张居正说起了河南的事儿,河南地面藩王迁入京师了,那么河南地面的清丈和隐丁问题,凌云翼打算重拳出击。
  只要听说过凌云翼名字的人,都知道他要怎么动手,忍了这么久,都是为了大局考虑,等到藩王离开后,凌云翼准备大展身手。
  张居正看着廷臣们开口说道。
  布政使、参议二人被革,意味着河南官场还要继续地震。
  凌云翼知道自己是什么人,陛下启用他去河南,就是让他打硬仗,啃硬骨头的,朝廷已经对河南缓慢的清丈彻底失去了耐心。
  天下清丈是国策,河南地面纹丝不动,稍有进展,糊弄朝廷,糊弄皇帝,糊弄天下,别的地方看到了,清丈的成果可能会出现倒退的迹象,所以,河南地面必须清丈,酒囊饭袋,尸位素餐者,是保护他们,不让他们犯下更大的错误。
  凌云翼弹劾的内容充足且详实,显然是早有准备了。
  朱翊钧综合了廷臣们的意见,结合凌云翼的奏疏,最终开口说道:
  河南清丈老大难,周有光等人,贪是贪了点,但放在快活碑林里,就很不起眼了,还不至于流放或者斩首的地步。
  朱翊钧给了凌云翼支持,放宽了时间限制,这样一来,凌云翼也可以从容些,河南清丈一直闹腾了百余年,一直到雍正年间,田文镜下狠手,才彻底厘清。
  凌云翼也不用着急,毕竟他的客兵只有一千五百人,这是最能打的精锐,可相比较千万丁口的河南,真的闹出大乱子来,他手里的武力不足以震慑。
  万士和面色古怪的说道:
  朱翊钧呆滞的问道,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是广州地
  面的耆老们献贺表,恭喜凌云翼高升,让凌云翼永远不要再回两广了,结果不到半年时间,就被王家屏给折腾的痛不欲生,闹着要请凌云翼回去给他们一个痛快。
  现在轮到山东地面翻烧饼,思量凌云翼的干脆利落了吗?
  万士和尽量委婉而简练的陈述了其中的缘由。
  凌云翼他杀人,但王一鹗诛心!
  王一鹗在山东几乎每个市集前立了一块碑,正面写着‘遭祸冤狗碑",背面则是写着兖州孔府逼迫陈大壮的父亲为狗送殡的天下奇闻,这个碑文是用俗文俗字写的,内容详细的描写了陈大壮一家的凄惨。
  只要这个碑文立着一天,整个山东地面的乡贤缙绅们,就只能谨小慎微,绝不敢稍微露出一点爪牙来,兖州孔府还在的时候,山东地面望族多依附其生存,现在孔府倒了,但王一鹗依旧用这狗碑震慑乡贤缙绅。
  王一鹗此举,无疑是给孔府的棺材板,钉了一颗穿心钉。
  凌云翼的威胁是十分直接的,就是明晃晃的刀子,只要配合,就不会有事,但王一鹗这碑一立,乡民再蒙受什么屈辱,就不由的会想起陈大壮的悲惨。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若士必怒,伏尸二人,血溅五步。
  陈大壮选择了信任皇帝,兖州孔府遭到了清算,这是正义得到了伸张,即便是百姓受了冤屈,不走极端,也会诉诸于官衙,这也是王一鹗的目的,皇帝、凌云翼不顾身后名,在山东打下的坚实基础,不允许被破坏。
  朱翊钧听闻也是点头,这可是他力排众议做的人事任命,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让他失望,这就是徙木立信,只要王一鹗这信立好了,山东地面在大方向就不会出差错。
  万士和颇为感慨的说道。
  凌云翼在的时候,这也不满那也不满,觉得明晃晃的刀子吓人,凌云翼走的时候,弹冠相庆,恨不得放两万响的鞭炮,现在知道王一鹗这种读书人的软钉子,更难下咽。
  廷议的内容主要是大明各地的变化,王家屏在广州建了一个大型的造船厂,预计在年底之前,就可以投入使用,能造五桅大船,这也是申时行从松江造船厂支援了两名大工匠,三百名工匠,才能搭台唱戏,相应的安南的粮食和木料入广州市舶司后,也会更多供应松江府。
  松江府已经完全脱离了小农经济,蜕变成为了商品经济,这是万历维新的桥头堡,人口还在虹吸,需要的粮食越来越多。
  张居正当年执行的政令,加大对安南国的粮食进口,已经初步有了效果,因为大明粮食旺盛的需求,安南国越来越多的粮食开始流入大明。
  地亩产量是有数的,安南国去年夏天造了水灾,粮食歉收的同时,粮食出口还在快速增长,安南已经有了乱起来的趋势。
  廷议还在继续,赵梦祐带着缇骑开始抓捕大将军府‘黄公子"了,因为有顺天府丞提供的消息,所以找到人并不困难,顺天府丞沈一贯有点胆战心惊,缇骑来抓人,会不会代表着朝堂要发生剧变?大将军府和皇帝要是闹起来,那可是天崩地裂之事。
  沈一贯一听,才知道,原来掮客黄公子是假的,这才算是放心下来。
  沈一贯面色为难的说道,他还是有些担心,万一是真的,该如何是好。
  赵梦祐想了想说道:
  沈一贯眉头一挑,本来他以为是戚继光在文华殿上和黄公子进行了切割,但一想到平日里戚继光对黄公子的纵容,
  又不太像如此轻易切割的样子,沈一贯皱着眉头稍微思忖了一番,听明白了赵梦祐的意思,猜出了之前黄公子的身份就是皇帝。
  敢假冒奉国公府的人,还不被大将军追责,那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借着黄公子的名字微服私访。
  真假美猴王,真美猴王听说有人假冒自己,那指定被气得不轻。
  赵梦祐带着缇骑风驰电掣的赶完了太白楼,在包厢里行骗的黄公子直接摁下,押入了北镇抚司的天牢之中,而沈一贯也接到了刑部的驾贴,开始对京师广泛存在的掮客展开了抓捕,管你是真的有门路,还是假的有门路,抓了送绥远挖五年煤再说。
  朱翊钧从北大营操阅军马回到通和宫后,简单盥洗了一下,就气冲冲的跑到了北镇抚司大牢,见到了胆大包天的‘黄公子"。
  皇帝赶到的时候,赵梦祐拿着卷宗,递给了皇帝陛下,面色有些担忧的说道:
  朱翊钧打开了卷宗,认真翻看了一遍。
  蓬莱黄氏黄一雀的第六个儿子,名叫黄远先,黄一雀是抗倭义士,在湖洋县附近进行了整整八年的抗倭,直到戚继光逐渐平定了山东、南衙、浙江地面的倭乱,黄一雀才重返故里。
  黄远先行商至京堂,听说京师有个黄公子,极为嚣张跋扈,就立刻意识到有人冒充,就打算引蛇出洞,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看看到底是谁在败坏他们家的名声,这一试,就试出事儿来了。
  要是知道会招来缇骑,打死他也不试。
  朱翊钧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开口问道:
  赵梦祐都把黄远先祖宗十八代查清楚了,确实没什么问题。
  黄远先他爹是蓬莱湖洋的乡贤缙绅,倭患闹起来也是被倭寇弄的家破人亡,而后和倭寇打了整整八年,直到倭患渐止,黄远先本人更是幼子,深受宠爱,管着家里的海带生意,这入京来做生意,才有了这么一出。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