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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虽然郭破奴时不时来骚扰,但郭康工作起来一向很专注,还是在计划时间内,成功完成了预定的工作。这个结果,让他颇有些得意。不过,郭破奴倒是对此很不满。到了目的地,郭康整理文件,做汇总的时候,她反而挺生气的样子。“别不高兴了。你看,虽然一路舟车劳顿,但我们的工作效率,居然都不比在办公室里低。”郭康安慰道:“回去我给大家说,他们肯定会很佩服咱们的。”“工作工作工作,就知道工作。”郭破奴不高兴地说:“你脑子里就只有这种事情么?晚上睡觉做梦的时候,是不是都得算你那个什么表?”“啊?”郭康稀里糊涂被她抢白了一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段时间,他周围的这几个人,脾气都不太好。郭破奴这种一向性格暴躁的就不说了,连平日里一直在坚持礼节仪态,至少外面看起来比较温婉的狄奥多拉,现在也不装了,整天显得一肚子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郭康对此很是头痛,不过他也管不了这些,只能无视掉。下车之后,众人准备在镇子里暂住。郭康收拾了下东西,而郭破奴好像是气跑了,不知道去哪儿了。郭康一开始还想去安慰下她,不过义父和叔叔们很快找上门来,挟着他去走亲访友,所以也没时间去管了。这个挟着,可以说就是字面意思。五堂叔郭儒,是叔祖郭砥的亲儿子。然而除了面相,他就没有一点像他爹。他留着一脸大胡子,虎背熊腰,就算那身宽松的礼服,都遮不住结实的身材。郭康已经算个子比较高了,结果比他还矮半头。他的两个儿子也跟着一起来了。因为自己没能对得起父亲的期待,所以郭儒对他俩很是上心。老大叫郭贤温,老二叫郭贤良,是当年找了黄老先生,取“温良恭谦让”之意,起的名字,希望他俩能好好学习,成为有文化的博学贤能之人。可惜,或许是言传身教做的不够好,这俩人的文学水平,同样不怎么样。郭贤温比他爹还要高一些,郭贤良则已经高出郭康一个头了,看起来像个巨人似的。俩人往那儿一站,把郭康夹在中间,让他都显得瘦弱了不少。人齐了之后,郭儒就抓住机会,向郭康介绍他俩,希望他能照顾下这两个弟弟。“这看着也不需要我照顾……”郭康无奈地说。“哎,我这俩崽子,一个比一个少脑子,都不是念书的料,天天气死我了。”郭儒却答道:“我听你爹说了,这次的战事,你已经开始运筹帷幄了。到时候,多给你俩弟弟安排些机会——他俩干仗的本事,还是有点的。”“来,贤温,贤良,给你们大哥来点活。”他转头吩咐道。“好嘞!”“这就来,爹。”郭贤温和郭贤良立刻应了下来。只见郭贤温当即一个倒立,然后当场就开始原地翻跟头。郭贤良则跑到旁边,抱住牌坊门前的石狮子,大喝一声举了起来,在那儿走来走去。“好了好了。哎,跟街头卖艺的似的……”郭儒略有些不满,喝止了他俩,又对郭康说:“你这俩傻弟弟,一身子武艺是够的,伱放心用他们啊!”郭康连忙点点头,客套了一圈,感谢人家信任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堂叔郭儒对自己这么放心,但他的表态,确实很重要。郭砥功勋卓着,郭儒自己也多次参加大战,他表示支持,还让儿子听郭康指挥,那之后,家族里的事情,就好处理多了。“我觉得我也需要收个养子了。我老婆之前一直不同意,一说就闹,不过今后可不能再惯着她了。”七堂叔郭昭文有点羡慕地看着他,也拍了拍郭康:“还是大哥有眼力,挑出这么个好小子……”郭昭文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无论是郭儒的儿子们,还是郭康自己,都不由地让他起来。“我都跟你说过好几回了,这种大事,怎么能听娘们的。”郭儒在旁边嘀咕道:“不过这种事情,哥哥也帮不了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吧。”郭昭文悻悻地挠挠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几人寒暄完,义父也走了过来,告诉他们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众人便跟着他,进入小镇里。这个地方,原本就是个普通农庄。当年郭盖临终前,最后一次巡视各地,来到这里,登上河边一处土丘,看着周围新修整好的田地和刚刚种植起来的葡萄园,告诉儿子们,说这地方不错,今后也不指望能回中原老家了,把这里当做新家,他葬在这小山上就行。据说,郭盖和紫帐汗国的几个开创者,已经商量好了。虽然当年盟誓过,要同富贵,共患难,但等他们死后,还是要分开下葬和祭祀,不用凑在一起。因为国家已经兴起,可以想见,每个柱国的家庙,都会成为一个中心,给附近带来更多的资源。这种机会,应该给予更多地方。而且,这样能塑造出多个“根基”,增强国家的稳定性。老兄弟们活着的时候,已经并肩作战太多回了,死后不如多发挥点贡献,也不用硬要凑一起。所以,首任大汗伯颜帖木儿伤重身死之后,陵墓设置在多瑙河北,他们当年组织起的第一个农庄那里;郭盖丞相去世之后,葬在多瑙河南,他自己选定的土丘上;李天英元帅战死之后,葬在一条叫奥尔特河的支流附近,他们修建的水坝旁;也先不花太师战死之后,葬在克里米亚的也先萨莱城外……就这样,他们各归东西,各个家族也在不同地方,有了新的“老家”。此后,郭氏大部分成员,死后都埋葬在这里。他们在这里建起了陵园和家族教堂,也确实如郭盖当初预料的一样,带动周围一圈的村落发展起来,还在附近形成了一个集镇。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家族也选择了迁徙。可能因为本来就是域外游子,在泰西开拓新家园的,所以他们对于改变祖坟位置,也没有太多抵触。比如,紫帐汗国的领土渐渐扩张之后,李家就从河北地迁走,带着家乡的民众,来到了新攻取的喀尔巴阡山西麓地区。也是在那里,他们很快从被海伦娜太后打击后的颓势中恢复了起来。而曹氏现在虽然还没迁徙,但曹老将军已经留下遗嘱,他和妻子今后就安葬在罗斯地区,当年曾经流亡过的地方。连郭氏自己也是如此。郭砥的安葬地,其实不在这边,而是在诺夫哥罗德以北,他建立的新城里。只是那边实在太远了,所以他还有个牌位,在这边的家族教堂里,方便在大都任职的众人,可以来祭拜。至于历代大汗,陵墓就更加分散了。先汗伯颜帖木儿就葬在汗国中央,按照他本人当初的要求,不安排过多的设施和守陵人员,每年只用当地的麦酒和葡萄酒祭祀,让旁边村落的人代为维护。而从第二代约翰七世开始,紫帐汗国就依据需要,确定陵园位置,并且迁徙百姓,加以保护。约翰七世因为饮酒过量去世之后,就安葬在东色雷斯。在张大牧首的主持下,按照当地习俗,修建了拜上帝教教堂,把先汗安葬在教堂里,并从罗马尼亚地区,迁徙了六百户富裕、勇敢、家族兴旺的人,在教堂旁定居,一边保护大汗的陵园,一边也威慑附近刚刚被纳入掌控的希腊人。这个习惯,之后也延续了下来。到历代最强势的巴西尔三世去世时,按照他的遗嘱,汗廷把灵柩送到了被他征服的匈牙利地区,在布达城以东百多里处,拆除当地的公教教堂,兴建了一座巨大的拜上帝教教堂。尹大牧首主持了教堂的开光仪式,取名为“天兄救世大教堂”,作为陵园。教堂从巴西尔三世去世之前几年,就开始修建,在此期间,汗廷先后从塞尔维亚、希腊南部、特拉布宗等地,迁徙大族、豪强、富商等五千多户,居住在附近多处村镇里,完成兴建教堂和守护陵墓等工作。算上组织人手、重新开垦荒地、建设守陵人村镇的时间,前后花了十年才算完成。工程结束的时候,已经是王大喇嘛当大牧首了。来自不同地方,说着不同语言的人,就这样混合了起来。而祖宗的坟墓、牌位,又和后世的生者一样,随着罗马的兴起散往各地。直到现在,郭康想起这些,都有些感慨。众人穿过了写着“国之柱石”的牌坊,当地的行省官员、战团军官和各种地方头面人物,都已经前来迎接了。义父继续代表家族,和他们逐一寒暄,表达问候。按习惯,当地代表们已经安排好了午宴,准备给他们接风洗尘。这边自然也不会不给人家面子。邀请完之后,众人就一路前往教堂。而郭康知道,接下来的几天,估计就都会在这样的应酬中度过了。郭氏的教堂规模不算大,虽然已经扩建了一次,但相比娘娘庙这种建筑,还是小了很多。当然,能有家庙,其实已经不错了。宗庙制度,是在西周确立并逐渐完善的:之前的商朝,祖宗祭祀的习俗,和后世差距太大,姑且不论;而周之后,就基本都是在周礼之上,进行变动了。按照周礼,从天子到士,各个等级的贵族,都有自己的宗庙。庶人没有封地和爵位,所以也没有设立在封地的庙,只能在家中正屋里,进行祭祀活动。秦朝建立之后,一刀切地废除了所有“贵族封国”的概念,连带着让贵族的宗庙也消失了。全国上下,只有皇帝一个人有宗庙。汉朝沿袭秦朝的制度,又稍有放松,诸王、诸侯可以在封地设立宗庙,其他人依然不行,哪怕高官贵人,没有封侯的话,也只能在墓葬旁边设立祭祀的祠堂,或者和庶民一样在家里祭祀。这个限制的松动,大致是三国时期开始的。诸葛亮去世之后,按照汉时法度,应当只能在自己的侯国内祭祀,否则就是逾越礼制,享受君王的地位了。但诸葛亮威望太高,百姓纷纷请求设立庙宇。官府不允许,就按照时节,私自在道路上进行祭祀,根本管不住。朝廷只能放开限制,允许设立诸葛庙,让大家有地方去祭拜,免得各地乱祭一气,反而更难以管理。此后,对高官的限制渐渐放开。到宋朝时,很多官员也有庙了,只是限制平民。在郭康所知的历史上,要到明朝嘉靖年间,才完全废除限制,也允许平民设立家庙,祭祀祖先。现在这个时候,中原那边,还没有放开呢。紫帐汗国这边,其实也是破例。按照他们抄的唐代典籍,应该只有高官有设立家庙的特权。但是,这地方毕竟情况特殊。汗廷希望鼓励孝道,号召百姓遵从礼仪,敬拜祖先,以此来推行教化,改变这里文化上的蛮荒现状。因为孝道是最基本的道义,而敬拜祖先是最容易理解的礼节。从这里入手,推行起来应当是最简单的。另一方面,泰西的贵族有自己的姓氏、有记录详尽的家族传承;百姓却没有姓氏,也往往不知道祖先是谁。这样下去,自然有利于维护旧贵族的统治,却不利于紫帐汗国打击豪强,管理户籍。因此,当年汗廷初建时,和命令百姓选取姓氏同时推广的,就是直接向庶人开放家庙,鼓励他们祭祀祖先,以此消磨掉旧贵族的优势与特权。而这一切,也收到了良好的结果。在紫帐汗国治下,很多受过教育、有些闲钱的人,纷纷开始祭拜先祖,并且试图把自己的祖先,追溯到东方迁徙来的贵人身上。现在,这边就有一大堆自认呼揭步姓、鲜卑杨姓、匈奴李姓等等的人,从平民到官员都有,颇为热门。他们认定的故事也差不多,都说自己的祖先是炎黄一脉,跟着夏桀打过仗,或者给周天子守过篝火。后来时运不济,跑到了草原上,最后一路迁徙到这儿来了。可惜年代太过久远,和一路上的人混血,都看不出当年模样了。考虑到上古开始,确实不断有中原人逃去草原;草原上的部族,也确实经常一波波地往西迁徙。所以,还真不能说,这些人全都是瞎编的,反正也没法一个个核实……时间一长,这类祠堂和当地人自己附会的族谱,也到处都是,同样管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