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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将近。金陵城中,只见来往的百姓都已经裹上了厚实暖和的陈色棉衣。朱雀街坐落在皇都内城跟外城的交界处,这里在平常就甚是热闹,因为人流量很大,在街道两旁的店铺、摊位,生意都很不错。但是今天,朱雀街的气氛却显得有些许的诡异。街道尽头的内城口处,两名面色惨白、浑身染血的青年被吊在内城口护城河上方的吊桥上面,过往行人看到这般惨淡模样的钦犯,都是快速走过。游街示众的犯人在金陵城时常能够看到。诸如判刑千里流放的犯人更是屡见不鲜。前几日刑部判决文书下来,皇帝陛下亲下旨判刑的司马雷,就踏上了千里流放的道路。京城里在过往跟司马公子有怨的世家公子们,有不少都出来看了热闹,虽大都自持身份,没有往司马雷的身上丢点烂菜叶什么的,但笑话还是看了个够。司马雷的右腿被穆青看了一眼后就断掉,想来这一路跋涉的流放,会令养尊处优的司马公子丢掉大半条命,那位降职的司马太尉同时宣布彻底的远离朝堂权力中心。“这两位犯人...貌似就是刺杀陆侯的刺客。”“莫非是大渝那边的?”陆泽毫无疑问是红人。他跟霓凰郡主之间的八卦传闻,在坊间到处都是。这位为国立下功勋的武威侯,在很多大梁百姓看来,就是霓凰郡主的良配,更何况陆泽那日在御宴上面大发神威,令金陵百姓与有荣焉。听说京城里的各大酒肆茶馆,在那天都给梁人打了笔不小的折扣。由于这种名人效应,咱们陆侯爷被刺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城。陆泽并没有去审这两名刺客。而是直接按照那天晚上所言,把这两人挂在了朱雀街的吊桥上面。金陵城每日来往无数的人,总归是有人能够认出来这两人的身份。武威侯府依然如往日那样安静。这天,有贵客,空手上门。“夏冬大人不递拜帖,不带礼物,直接敲门拜访,这方式倒是少见。”后院西侧的小院亭台中,陆泽笑着为面前的掌镜史倒上一杯合季的云雾茶。夏冬身着干练简单的悬镜司官服,左侧胸口上方有枚明晃晃的紫金色勋章缝制其中,宛若明镜般的勋章,彰显着面前这位掌镜史的身份。夏冬并不喜欢喝茶,太苦太涩。所以只是端起茶杯抿了抿,湿润了下嘴唇。“悬镜司不同于朝廷各部,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捞,师父他老人家更是清简一生,不求外物。”“这茶真苦啊。”夏冬喝了一口,眉头不由皱起。陆泽轻笑出声:“这是今年刚从蒙山上采摘下来第一批的云雾茶,送到金陵来不过百余斤,武威侯府不过才被陛下赏了两斤半。”夏冬不再纠结这些,而是选择了单刀直入,所谈对象当然是在朱雀街的那两位刺客。陆泽细细品尝,轻缓开口道:“哦?夏冬大人觉得本侯处理方式不太妥当?还是说你知晓那两名刺客的真实身份?”夏冬沉默。陆泽笑道:“不就是天泉山庄的人嘛。”夏冬闻言,挑眉道:“陆侯既然知晓刺客的身份,为何还要...”陆泽摆了摆手,将杯里盏茶一饮而尽,一边续杯,一边说道:“我知晓是一回事,让京都的人全部知晓,那就是另外一回事。”陆泽看了夏冬一眼,接着说道:“夏冬大人这趟出门查到了不少东西,连原告的身份都查了清楚,那对老夫妇入京当中有天泉山庄的人护送左右...你又为何要替谢侯爷隐瞒呢?”夏冬面色看似平静,但其实在心里已经掀起了波涛巨浪。这位陆侯爷,竟然连这般隐秘的事情都能够知晓。那日在京郊遭遇刺杀,后者似乎顺着藤曼,顺势搂出来了很多东西。“夏冬大人你愿意帮谢侯爷隐藏,那是你的事情。”“但本侯还是更喜欢把谢玉拎出来晒在阳光下面,这位谢侯爷,在最开始的时候竟然是那个巡防营小小的骁骑将军来试探我,太看不起本侯了啊。”这次抓住的不过是小蝼蚁而已。若那天出手的是天泉山庄的庄主卓鼎风或者是卓青遥,陆泽还有兴趣直接给抓回来。夏冬的面色复杂,还是轻声解释起来缘由。他夫君聂锋当初被赤焰军主帅林燮所害,是谢侯爷帮着带回来了他夫君的半幅残骸。夏冬查出来了老夫妇入京时候是天泉山庄的人暗中护送,进而知晓了这位看似中立的谢侯爷原来投靠到了太子麾下,京郊刺杀便是谢玉的手笔。谢玉没有想到,夏冬帮着他隐瞒。更加没有想到,他会连续在陆泽的手上栽跟头。“谢侯爷依仗天泉山庄这种江湖势力,当然也会被江湖手段所拖累。”陆泽一语中的。琅琊榜原着里的谢玉,便是因为过度依靠天泉山庄的江湖手段,才在萧景睿的生日宴会上被梅长苏彻底击溃,谢侯爷心思敏锐、手段狠辣,但遇上处处开挂的梅长苏,肯定敌不过。至于陆泽...他本身就是个挂。夏冬稍稍有些惊讶,陆侯爷这般年纪,就是如此睚眦必报的性格。只见夏冬饮毕杯中余茶,放回桌上,站起身道:“今日叨扰陆侯。陆侯是个不简单的人,站在霓凰朋友的立场上面,我希望你将来能够做到不伤害她。”她话锋一转,瞬间恢复悬镜司掌镜史的气度,巾帼不让须眉:“而站在朝堂同僚的立场,夏冬也需要提醒侯爷,哪怕侯爷纵有通天手腕,也请莫触法网,莫逆圣意。否则悬镜司堂上明镜,堂下利剑,只怕容不得你。”夏冬隐隐感觉到,面前的武威侯很不简单。这样一位在沙场上纵横谋略的侯爷,本身武艺高超,而且心思又是极其的细腻。如果有天,要跟这样的人站在对立面,哪怕是夏冬,都会心生震颤。陆泽起身相送,笑意晏晏:“多谢夏大人提醒。”......京都里开始传出了风声。那两名在内城口被吊起来的刺客,可能是天泉山庄的人。一时间,金陵城的气氛诡谲起来。金陵各大侯府世家的掌舵人均将目光望向了护国柱石的宁国侯府,对于京都里流传的这种风声,很多人都是将信将疑。但随着有举报者颤颤巍巍走入武威侯府大门,要去领悬赏认人的赏银。这种将信将疑,就渐渐的变成了相信。那两位刺客的身份终于真正显露出来,还真是天泉山庄的弟子!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天泉山庄这种在江湖上素有名望的势力,所收的弟子当然是要知根知底的清白人家出身。陆府财大气粗。陆泽刚刚才在金陵城里收下了诸多产业归于麾下,这次悬赏的赏银颇为丰厚,足够动人心。只是认个人就能领这么一大笔银子,金陵城里的百姓三天两头的就去朱雀街吊桥那边认人,终于还是有着宁州那边的人,认出来了这两张面孔。一石激起千层浪。金陵城里知晓天泉山庄跟宁国侯府之间关系的人,不再少数。再结合之前陆泽跟宁国侯谢玉之间的冲突,坊间传言说什么的都有。武威侯府忽然变得安静下去,那两名嫌犯直接被送到了巡防营大牢里,这次的刺杀似乎就跟没有发生过一样,但诸府却知晓事情并没有这么过去。皇帝陛下在这段时间,头疼不已。先是霓凰郡主在宫中遭遇到了越氏算计的腌臜事,丢了皇室体面,再接着就是夏冬回京,呈上来的东西令皇帝愤闷多日,这桩庆国公侵地案还悬着未决。现在又是陆泽在金陵城中直接遇刺。养心殿里,皇帝陛下眉头紧皱,对着身边高湛挥了挥手:“宣朕旨意,令陆侯入宫。”不久之后,陆泽躬身见礼。皇帝对着陆泽微微颔首,接着便令高湛赐了座,以示圣眷恩宠。梁帝先是询问了几句在金陵住的是否还习惯,沙场中人想来都是喜欢纵马奔驰、杀敌无双。陆泽笑着回道:“是有些不太适应,但金陵毕竟是家,这些日子住的还算习惯。”梁帝对陆泽的回答很是满意,脸色紧皱的眉头随着谈话进行,渐渐送了开来,梁帝终于把话题转移到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刺杀案上,皇帝冷冷哼道:“京畿之地,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刺杀朝廷命官、世袭侯爵...朕已经命蒙挚彻查此事。”梁帝话锋一转,接着说起来这两名刺客的身份。“天泉山庄的人...”“陆泽,你觉得这两名刺客真的是天泉山庄的人吗?”皇帝想问的当然不是这个。皇帝真正想问的是:你觉得是谢玉想要杀你吗?陆泽思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臣花了点银子,查出来那两名刺客的确是天泉山庄出身,只是坊间流传的什么是谢侯爷想要杀臣,那纯属是无稽之谈。”皇帝半倚在软榻上,听到陆泽的回答,他笑了笑:“哦?为何不能是谢玉想杀你呢?”陆泽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臣与谢侯爷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若是说谢侯爷是为了月前那个骁骑将军的事情记恨臣,那怕是小觑了这位护国柱石的心胸...不至于这样。”“可能是有人花钱买凶,也可能是...”陆泽认真分析着种种可能的情况。皇帝这时似笑非笑的看着陆泽:“听说你又把那两名刺客送到了巡防营大牢,难道在侯府就没先审问一下?”陆泽正声道:“侯府并没有越阶审问罪犯的权力。臣只是花了点小钱,帮着查明了下刺客身份,人总归还是要还给巡防营那边的。”皇帝依旧注视。陆泽这才不自然的笑了起来:“不管是什么原因,确实是天泉山庄的人来担任刺客,这件事情与谢侯爷总归沾惹着联系,臣想着让谢侯爷能够稍微上点心,好好约束下那边的人。”梁帝这才点了点头:“朕知晓你的性子,跟你父亲一样,都是钻牛角尖的人。”“谢玉那边,朕会好好提醒一下他的。”陆泽起身见礼:“谢陛下慈爱。”待陆泽走后,皇帝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送完陆泽的高公公回到殿内,开始侍候在皇帝身后,轻轻捶打着龙体酸涩的肩膀,梁帝活动着筋骨,缓缓开口道:“你说,谢玉他是真的想杀陆泽吗?”高湛手上捶打的动作忽然停住。皇帝不满的转过头来,高公公这次继续捶打起来,同时开口道:“刚刚陆侯说的,老奴觉得很有道理,这...不至于嘛。”高湛深谙帝心,知晓什么时候应该站出来给皇帝给予提醒,什么时候又要装傻充愣,满足皇帝那颗运筹帷幄、事事了如指掌的心。梁帝笑骂道:“你个糊涂东西,陆泽跟他爹哪里像?老陆那家伙五大三粗,偏偏生出来的孩子这般灵动秀气,这机灵劲头跟老陆半点不像。”“依朕来看,谢玉是真的想要陆泽的命。”“陆泽在郡主的事情上面算是大大得罪了景宣,谢玉站在东宫身后,又如何不想杀陆泽呢?”“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自己想杀陆泽,可能...是因为情丝绕的事情吧。”高湛倒吸一口气,连忙用惊悚神情来提醒陛下慎言。皇帝笑了笑,对此并不在意。“巡防营,不能再让谢玉来节制了。”“他这种老狐狸,心思太多太深,朕本以为他中立,现在才发现他站在了太子那边。”“单纯的表达立场当然可以,但真的用手里权力帮太子做事情,那就过了线,他们不能忘记,手里的权力是朕赋予他们的。”“巡防营,应该换点年轻血液进来。”皇帝望着外面日升耀眼的美景,感叹道:“难怪皇祖母喜欢年轻人,老家伙的身上都是阴谋、算计、城府的酸涩味道,年轻好啊,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陆泽哼着小曲走在皇宫的白玉石阶上。谢玉你个狗东西,没完没了的跟老子找事情,算计不死你。我跟梅长苏可不一样。我是武威侯啊!“今天阳光真好啊。”“算计人,我并不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