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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蓝走出白日府的正门,仰看晴朗的天空,久久不语。
在房间中,当余慈表露出他的态度时,很多人投到她身上的目光,就有了变化,那些人精们都察觉出古怪。没有人认为余慈是无理取闹,就算是无理取闹了,可房间里坐着谢严,虽然此人从头到尾一语不发,但沉默就代表着默认,这几乎宣告了玄阴教退出了这场瓜分白日府丰厚资源的盛宴。
明蓝却一点儿都不吃惊。
在正门前台阶上站了会儿,车驾已经准备好了。车驾周围,是几个玄阴教的高层,以女性居多,脸上都是愤愤然。辛苦拼杀整晚的成果,被一语抹杀,这些人没有当场闹出来,全是明蓝在教中崇高威望之故。
缓步上车,明蓝示意回返幽求宫。
她的修行方式比较特殊,体质相较于几位还丹修士、甚至是与同阶的通神修士相比,都是有很大差距的,半夜激战,再加上心中有事,已经很疲惫了。上了车架,便斜倚在座位上,瞑目养神,半睡半醒间,她似乎听到头顶有雷音碾过。
昨晚大战过后,城中气氛仍然紧张,而居民则余悸未消,幽求宫前香客冷落,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车架在宫门前停下,明蓝下车,迎头又是一阵似若有无的雷声。几个教中高层都有些迷惑,明蓝却神色如常,只叫过一个留守宫中的弟子,问起赤阴的行程。
“上师本是要出远门的,但不知为何临走前又改了主意,眼下正在后院休息。”
听得弟子回应,明蓝稍一思忖,对随行的几位教中高层稍做吩咐,接下来却没有去赤阴所在的后院,而是转向供奉玄阴上仙金身的大殿。
因今日香客稀少,殿中空荡荡的,除了一个打理殿务的弟子,便再无他人。明蓝一丝不苟地整理衣饰,洗手净面,尔后才虔诚地拜下去。旁边弟子偷眼瞧她,对位向来和蔼可亲的传法仙师,教中弟子向来敬仰,而对其虔诚忘我,更是钦佩,此时见她敬祝上仙,不免要偷学她的姿容仪态。
明蓝以大礼参拜后,便跪在上仙金身之前,瞑目祝辞,那弟子隐约听得她颂的是,是赞颂上仙神通,表述虔诚坚定之心的经文。千余字的经文,明蓝以和缓的语速,颂了整整十遍,大约用了半个多时辰,等她起身,已经是日上中天。
直至此时,明蓝才往后院去。中间又问了弟子,知道赤阴一直没有出门,但也没有处理教务,只在静室中休息。
明蓝再不耽搁,直接到了赤阴所在之地。在门外,她敲了几下门,没有回应,她干脆推门进去。
静室很宽敞,但布置相当简约,不过一案、一席而已,最多在案上点一炉香,和主人一贯的风格不太相符。
赤阴背对门口,正在室内踱步。听到门响,她扭过头,见是明蓝,面无表情地回过脸去,盯着案上摆放上的铜镜,却不再移动。
她身上装束与昨夜不同,华服已经卸下,重披上教中惯常的罩袍斗篷,乌发垂瀑,披在肩后,映着室内珠光,仿佛蕴着一层烟气。事实上,这层烟气已在她周身环绕,似有若无地存在着,静止的时候比较明显。
明蓝的圆脸上倒是仍有笑容,行礼后,视线在赤阴身上停留片刻,也不管她愿不愿听,将在丹崖上的经历简单道来,当然,她不会略过余慈的态度,还有由此引发后果的猜测。
赤阴只看案上铜镜,也不回头,冷笑出声:“卑琐逃奴,狗仗人势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明蓝好似没有听到这句话,只是问道:“上师将行未行,是因为……”
赤阴淡淡道:“离尘宗好客得很,谢严亲自留客,在天上等了一个多时辰,明法师可见到了?”
明蓝垂眸:“剑气布空,寰宇雷鸣,谢严的剑道造诣,可称得上是大气魄。”
“大气魄……为条狗出头的大气魄!”
赤阴从牙缝里挤出话音,字字冷透:“我未与他真正冲突,他倒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别人怕他的倾天剑势,可真正拼杀,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对赤阴的狠话,明蓝不置可否。她上前两步,与赤阴并排站着,去看案上的铜镜。此时铜镜之上,光芒隐隐,背面接触的案几上,却已烙下了一圈焦痕,显示出镜上的温度着实可观。
赤阴没有避讳什么,昨晚上两人便就此镜的问题商讨许久,只不过,她仍坚持己见,现在也是一样:“如果你还要说什么‘物归原主’之类的蠢话,就不要开口了。”
明蓝眉头轻皱,果然没有说话。但赤阴却来了情绪:“自我那死鬼老哥故去后,我便是这照神铜鉴的主人,当年那奴才趁我兄妹遭遇强敌,不克分身之机,盗宝逃遁。十多年过去,一晃身成了离尘宗的外室弟子,……可不管如何,他逃奴的身份不会变,离尘宗为这狗一样东西出头,已是荒唐,而我若就此低头,更要遭天下人耻笑!”
她的声音中分明带着情绪,显示出他被谢严堵了一个多时辰,内里心情并不像现在表现得那么平静。
明蓝想了想,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顺着她的情绪,将话题引到了镜子上面:“此宝似乎仍和人遥生感应?为何不放在储物指环里?断去二者感应?”
赤阴看她一眼,情绪略缓和了些,道:“这便是此镜的一桩异处,便是放进储物指环里,也能与外界相通,反而引得储物虚空动荡,放进去只是自找麻烦吧。”
“哦?”
明蓝倒是头一回听说有这样的东西,颇是惊讶。赤阴看着案几上的铜镜,神情倒是颇为复杂:
“此镜是我那死鬼老哥在百多年前,北方魔门大动乱时,趁乱入手的。据他说,当时东卢山陆沉老魔与魔门交战,以一记‘混元雷槌’,打得百里地陷成湖,魔门教众死伤无数,连带着千般法器,包括数件有名的法宝,都给轰成废渣。这镜子便是他事后从战场中得来,因其未见明显破损,材质相当惊人,便以为是件宝物,拿回来研究,但多年无所得,直至被那逃奴偷走。
“如今看来,那厮也不是一无是处,十余年间,还真给他鼓捣出一些用途。他在丹崖上,我在幽求宫中,相隔十里,感应不绝……想来就是我真的远离,他也能撺掇着谢严追上来。哼,只恨当时‘燃息香’用得少,不曾灭杀这厮神魂,才有今日麻烦!”
稍顿,她冷笑道:“昨夜,落日谷派来了徐回,本是给金焕撑腰,却眼睁睁看着白日府被灭了满门;天翼楼上,那影傀儡下煞手,通神以上修士死了三十有多,天裂谷动乱至今,也没有短时间内如此惨重的伤损;更不必说城中人心惶惶,比昨夜之前,大大不如。如此乱象,他还真当绝壁城纯是他的,由着他折腾?
“我有麻烦,他的麻烦比我更大。我倒要看看,等这些事发了,那狗材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到那时……”
随着赤阴渐低的言语,静室四壁寒彻,明蓝脸上笑意收敛,眉目间有些沉郁,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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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了赤阴口中的“麻烦”,余慈的心情与十里外的女修颇有不同。
和史嵩等人的商谈早就结束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用心劳力。斥退了明蓝没多久,史嵩等人便都告辞,更早一些,谢严已经离开,去做他请托之事。
屋里只剩余慈一人,他闭上眼睛,“心内虚空”铺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天地就展现在眼前。
依旧是明月虚空、山林小湖,可是这里依旧没有恢复常态的寂静安然。兴风作浪的“鱼龙”已不见,可是天上圆月光芒闪动,乍明乍暗;暗夜山林则是模糊到了极致,像是一团扭曲的雾气,在虚空本身的波荡中起伏变化,偶尔清晰一些,已很难说是山林,而是由千百个支离破碎的画面拼接起来的。
那里面,出现最多的,是赤阴和明蓝。
余慈一直在通过照神铜鉴观察另一边的情况。虽然距离过远,造成影像破碎,但凭借判断,大致的情况还是了解的。赤阴做梦也想不到,照神铜鉴会是这么个用途,其一举一动,都映现在余慈“心内虚空”之中,化为暗夜的背景,为余慈察知。
所以,余慈能在她离开之前,及时醒转,请托谢严帮忙拦截,将赤阴堵在幽求宫中,半步难行。
这种玄妙之事,不细细解释,常人实难想象。不过在“心内虚空”中,最不可思议的事,却不是这个:
虚空动荡中,月华也在中央小湖上闪灭,此时湖水也是翻腾不休,忽有一道黑影破水而出,在虚空中狂舞,崩溅的水雾映着月光,如零琼碎玉,美不胜收。
那正是之前消失不见的鱼龙!
鱼龙一现,虚空的动荡就愈发明显,倒似整个空间都围绕着鱼龙打转一般。与之同时,鱼龙漆黑亮泽的身躯也弥散出一层极淡的雾气,漫入虚空中,转眼不见。
“心内虚空”激荡太过,冲击甚重,余慈没有在其中停留过久,不一刻便退出来,却是砸巴着嘴,似乎在品尝什么东西。灵敏的嗅觉也捕捉房间的空气中,流动着一层辨不清香臭的气味儿,非常奇特。
此时,房间门响,谢严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见他气色不错,脸上便缓和了些:“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只是你这法子实在别扭。你若真看她不顺眼,还不如直接上门,一剑斩了来得干脆,这样僵持着,有什么意思?”
“这里有些缘故。”
余慈一笑,正想解释,屋外有人哈地一声笑:
“谢老大,你家的小辈,还没死么?”
大笑声中,须发焦黄的徐回迈步而入,虽是笑着,眼中却是寒彻。
余慈看了此人一眼,却是先转向谢严,笑道:
“师伯明鉴,这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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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刺兄要钓美人鱼,能否如愿以偿还不知道,不过鱼龙是先钓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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