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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不理睬余慈是什么态度,以平淡的语气续道:
“有过当惩。由今日起,绝壁城你暂时不必管了,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前往山门在北部新开辟的矿区,开山一年;二是到西部移山云舟码头,行护卫巡查之责,为期也是一年。你在二者间任选其一,不论做什么,都须兢兢业业,不可稍有懈怠。”
“开山,巡查?”
前面的余慈可以理解,无非是开矿出苦力,后面的又做何解?
他询问何清,女修简单回应道:“移山云舟码头距离天裂谷不过两千里,流窜的妖魔凶兽时有侵扰,须有人值守。”
“天裂谷!”
原来如此。余慈点头表示明白,近段时日,天裂谷动乱虽已经消弥下去,大多还丹妖魔也被离尘宗和落日谷的修士猎杀,但在广阔的山区荒原上,有漏网之鱼可说是最正常不过,距离天裂谷两千里,已经是前沿中的前沿,果然危险!
不过,相对于危险,余慈现在考虑的是另一件事。这个念头突然萌生,但事实上已经在他心中埋了很长时间,他开口道:
“何仙长,弟子有事请教。”
“你说。”
余慈指了指浮游在附近的小家伙,轻声道:“没了天龙真形之气,这鱼龙……”
“已没有用处。”
何清看他一眼,也不管余慈突兀问话是什么意思,说得干脆利落。
余慈唔了一声,心中的念头愈发地清晰。记得在绝壁城时,那位随心阁的周有德管事,因为金骨玉碟之事,答应在随心阁寻找能延生续命的宝物。这是要用在于舟老道身上的。
刚才何清说及于舟,给余慈提了个醒,如今他手中的鱼龙已无价值,虽然那边希望也是渺茫,可一旦真有了结果,他这边反而拿不出可以置换的宝物,岂不笑话?
当然他也知道,真要是有了消息,谢严、解良绝不会使其落在空地里,但别人是别人,他是他,该担的责任、该做的事,还是要。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理由,是他不得不考虑的:去北边开山……他的剑难道是用来挖矿的么?
如此,他再不迟疑,开口道:“弟子去移山云舟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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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地下石室,和尚微瞑双眸,手上结印,黑色的火焰在掌指间流动,像是蹿动的活蛇,有着惊人的灵性。与之相呼应,石台上已静卧数月的**人体之外,也涨开一层漆黑焰芒,跳跃的火舌几乎要舔舐到和尚的掌沿下方。
和尚没有避开,而是慢慢放下手,将小臂以下搁在石台人体涨开的黑焰中,手上凝神的黑焰灵蛇很自然地融入其中,在焰芒里起伏上下,仿佛在里面沐浴嬉戏,转而又埋头上行,很快触及石台人体的嘴边,没有任何迟疑地蜿蜒而入。
抬起手,和尚换了一种法印,重新凝成黑焰灵蛇,依照前例,使之攀上石台人体脸面,这回钻入的是鼻窍,如是再三。和尚共凝成七道黑炎灵蛇,依次钻入石台人体五官七窍,最后两道“灵蛇”是同时生成,也同时插进了石台人体的眼眶。
受此刺激,石台上,人体双目陡然大睁,黑色焰光冲出半尺之远,身体也开始颤抖。和尚不为所动,伸手依次轻抚人体头顶、眉心、胸口、海底、足心等处,确认无误后立时深吸口气,双手合握,重重一锤砸在石台人体胸口:
“孽障,醒来!”
石台人体尖嘶一声,身体反常弹起一尺来高,又落回台上,眼中焰光消减,显出其后昏黄阴冷的眸子,眼眶中,那瞳孔分明是竖起来的!
和尚与之目光相触,冷笑一声,竟不再管他,拭净双手,径直走出石室。
幽暗的地底,和尚缓步而行,厚重的土壤下,分布着大小不等的密室和连接其间的复杂甬道,分为七层,一层层铺开。对内里不熟的人物到此,怕是转眼就要迷路,和尚不会迷路,可他也没有按着甬道的布局前行,他走的是直线,在精纯的五行遁术驱使下,无论是地下开辟的空间还是密实的土壤,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卢明月最喜欢的方式。
此时此刻,伊辛和尚在地下畅通无阻,可心中则算不得通达。
卢明月死了,在苟延残喘九十年后,终究还是死在了“太玄截星锁”下。长年修行,礼敬神明,早使和尚心坚似铁,非常情所能动。但卢明月的死难,终究有所不同。
从认识那一天起,伊辛从来就看不起卢明月,此人虽是拥有此界修士梦寐以求的长生真人修为,但因其得来不正,心性极是软弱,当年依附本教,除了为教中天女所惑之外,更多还是不敢面对真人境界层出不穷的劫数,想着受菩萨庇护吧。
便是这样一个人,因其与蕊珠宫有些关系,菩萨便令伊辛与他搭档,趁当年罗刹鬼王与太玄魔母大战之机,与多位教中强者设伏围杀羽清玄。原本计划已大半成功,羽清玄中毒受创,一身功力只剩两成,就是此人,承受不住羽清玄凛凛之威,当先崩溃,致使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设围的七名劫修,包括一位劫法高人,顷刻间被羽清玄斩杀殆尽,伊辛和卢明月运气稍好,只是真形仙体被毁,阳神受创逃出,但至此修为难有寸进,只能在这绝壁城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这样一个家伙死掉,其实是让人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的,和尚不否认自己有点儿这个意思。但是,他也记得,卢明月临走前,是何等意兴高昂,欢喜快活。对卢明月来说,只需要完成一个微不足道的任务,他在断界山近百年的噩梦便要结束了,然而,这厮就倒在那“微不足道”的任务上,苦乐前尘,都烟消云散。
在不远的将来,这般命运,是否会落到他的头上?
伊辛不知道。
不过在短暂的感慨之后,这问题对他便再无意义。他心中有菩萨,卢明月心里又有什么?
一步迈出,春日的阳光照射下来。伊辛已破开地表,来到绝壁城南郊净水坛主殿之前,对他的出现,周围和尚都不以为怪,只是恭敬施礼后,自去干事。此时,有弟子从前面来,口称住持,传讯道:
“玄阴教碧潮上师,前来拜会。”
伊辛面无表情,略一点头,往寺前而去,不一刻便到正门。那里停着一套车驾,伊辛记得这是前任赤阴女仙最喜爱的步辇,径长丈二,高约八尺,便如一个小房子般,内外布置豪奢,原由八名力士抬起,此时却改成了香车,由四匹神骏的步云兽牵引,只配一个车夫,气派或许稍逊,但奢华丝毫不减。
和尚迈出正门,便见得一位女修已早早立在车前,与旁边侍立的教高大侍卫相比,愈显娇巧玲珑,挽高髻,披云衣,虽不知等候多久,却笑吟吟的无丝毫不耐之色。她妙目流盼,见和尚出来,粉白细腻的脸上绽开笑容,上前几步,遥遥呼道:
“伊辛大师当面,玄阴教碧潮有礼了。”
和尚喧一声佛号,宝相庄严,施礼如仪:“碧潮仙子西来,玄阴教当有一番新气象。”
说罢,便迎女修进寺。玄阴教那些侍卫也都随行,前呼后拥,十分气派。知客僧则在一行人入寺后,指引玄阴教的车夫将车驾停驻在何处。车夫一言不发,驱动步云兽,往侧门去了。
此时,已入寺的伊辛和尚瞥回一眼,沉静的脸色则无任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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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春迟,但随着时光流逝,四野春风终于吹到山中,登高望远,绿意如纱如雾,颜色又一天深过一天。
在已经抽枝发芽的大树上,一头半人高的灰猿纵跃如飞,转眼数里路过去。灰猿所过之处,山间鸟鸣止息,群兽低伏,整个山林反常地寂静。灰猿似乎跳得累了,在一株刚换新枝的松树上稍停,长臂忽一探,揪下了另根树枝上正瑟瑟发抖的松鼠。
灰猿咧开大嘴笑起来。发皱的脸上,鼻子呈妖异的鹰勾状,鼻头发黑,裂开的嘴巴里,上下四颗獠牙颜色也与其他牙齿不同,是铁青颜色。
松鼠在被擒的瞬间就给吓呆了,浑身僵硬,竟连挣扎的意思都没有。那灰猿打量它两眼,嘴巴张得更大,足够塞进一颗人头,将松鼠囫囵吞下,毫无问题。
但在此时,灰猿所在树枝上,温度骤升。
这畜牲反应算是快的,猛侧身,长臂回甩就是一击。然而虚空剑芒更早一步闪动,从颊侧起,一剑中分,将它半边脑袋削飞。
盈盈绿意之下,迅速铺开一层血腥气。
“好剑!”
林子另一边,一个青衣短打的中年人跳出来叫好,这时候灰猿的尸身才落在地上。灰猿一死,手中的松鼠便得了自由,哧溜一声蹿到树上,几个纵跃就不见踪影。
中年人一路小跑过来,到了灰猿尸身处,也不管脏污,拿起那半边头颅,左看右看,大笑道:
“果然是鹰猿,这四枚青獠针,又能让咱们发笔小财。”
说着,他抬头,向树上竖起了大拇指:“能瞒过鹰猿的鼻子,欺近十丈之内,一剑断头……啧,余老弟的剑术是越发地凌厉了。”
松树上,余慈收剑,闻言一笑,从树上跳下,未及说话,隆隆的轰鸣声从天空中压下来。
中年人一怔,起身叫道:“接引云梭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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