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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1-10-26
凭什么是坦途?
此时此刻,余慈耳畔似乎响起曾经记忆深刻的语句:“……性命兼修,直至龙门一跃,得天龙真形,步步都踏在大道之上,故而姓‘道’;不亲同类,反而盗取生机、夺杀元气……吸蚀万物生气精血以自肥……是以名‘虫’。合起来,便是这‘道虫’二字!”
当然,还有那为道取舍的言论,余慈也不会忘记。
他早就明白,当初于舟这些话,说的就是何清的“道”。他现在越来越明白了,眼前这女修,会索取一切有利于她的元素,同时会舍弃一切有碍于她的东西,一切做来都是干脆利落,将她的鱼龙之道贯彻到了极致。
余慈甚至有些佩服:“你一开始就做的是分切阳神生机的打算?”
“还有不伤害你的誓约啊。”何清不但承认,很体贴地提醒。
那就是一开始就把于舟骗过!
余慈扯动嘴角,应该觉得义愤的,可事实上,类似的情绪只稍稍一翻,便湮没无踪。
原因很简单,他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承担何清以外的任何压力了,所以,他舍弃了所有不必要的情感,包括义愤、骄傲、悔恨、恐惧等曾经有过的一切,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眼前大敌身上。
这也算符合“有取有舍”的理论吧。
自嘲一笑,余慈专注于当前局面。
或许眼前是必死之局,可他从不会有必死之心。相反,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思维活跃而头脑冷静,这正是他的最佳状态!
就在他眼前,山孤四五十尺的长躯萎缩、崩解,化为烟尘。余慈不知此刻,那个已经通灵的大家伙是个什么想法,他也不想知道。此时,何清面容上映起玉一般的光泽,相比全盛时期仍然微弱,但稳固了好多。显然抽取山孤的天龙真形之气,对她不无小补。
“下一个就是我了。”
这个是没有疑问的,不过,时间点在哪儿,还有置喙的余地。
何清下手确实狠辣,可是从一开始,余慈便感觉到,她似乎还不够果断。如果她真有心,在其斩切阳神生机之后的瞬间,余慈已经呜呼哀哉,可现在她的态度反而是一种诡异的温和,仿佛是对着朋友娓娓而谈,知无不言,言而……几乎不尽。
毫无疑问这是反常状态。何清是典型的实证部风格,她不会去做无意义的事情,炫耀之类更与她无缘。
但话又说回来,反常的何清,又岂能以常理度之?
念头至此,余慈忽地一怔,不久前某人的言语似又回响耳畔,纯凭直觉,他知道那是一个很关键的信息,但他这几日接收的信息实在太多,急切中,朦朦胧胧弄不清楚。
此时,何清朝他这边看来,余慈反射性地做出防御的姿势,但打击并未来临,反倒是一道青光当头照下,霎那间将他裹了进去。青光来得全无征兆,却有奇特的力量注入,使余慈阴神的伤势有所好转。
照神铜鉴?百忙中一回头,却见明月如轮,正照耀在他头顶。
刚刚被轰出山门,余慈根本没来得及收走宝镜,原本以为会陷在灵海之中,却没有想到,竟然又出现在他头顶,难不成是它自己飞过来的?
呃……还真是。
奇妙的气机感应在心头生发,那是照神铜鉴的灵性传递回的信息。
虚空镜盘的功效比余慈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其本是魔宗强者参考照神铜鉴所制,一切结构、神通都以照神铜鉴为蓝本。或许余慈无法发挥其最大功用,但其相对完整又自成体系的结构,对本身严重受损的照神铜鉴来说,就是最直观的参照。
由正品而生摹本,再由摹本倒推正品。
双月融合时,一切的变化,都可以用这一句话来解释,因为遭受诛神刺的冲击而变得混乱的宝镜内部结构,可以说已经梳理清楚,愈发接近于它的本来面目。
如今明月光轮之中,虚空镜盘已成完成了它的使命,彻底崩解,照神铜鉴具体状态如何,还很难把握,不过只一个“条通理顺”,便使得宝镜与人的沟通变得顺畅起来,简而言之,就是更具“灵性”。
在余慈用出虚空镜盘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变化。
“老伙计!”
对着相处十余年的宝镜招呼一声,宝镜则有明晰的气机反应。
包括照神图出现之后的那段时间,余慈与照神铜鉴的互动,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灵敏真切,仿佛真的能够对话一般。随着人镜之间气机贯通,青光明耀如琉璃,将其内蕴的力量尽情挥发出来,环绕在余慈周围。
这股力量,仍不足以帮助余慈跨越两个层次的天堑差距与何清抗手,余慈也从来没有这种指望。可是,宝镜明确的反应,却带来了更为直观的信息,让他心神为之触动。
便在此时,何清遥空一指刺来。
女修没有特别用力,指力在琉璃青光之前微微一滞,她随即加力,青光壁障轰然洞穿。
余慈看着指力临头,知道正如影鬼所说,以真人和还丹的差距,就算何清现在处于虚弱状态,把他斩个十回八回,都不是问题。指力还没有真正到达,预先而至的强压已捣得他脑际轰然鸣响,护体真煞瞬间崩解。
这是另一个层次的力量。
在剑园时,同样是还丹修为,羽清玄视东阳正教十多个还丹修士如土鸡瓦狗,那是境界的高妙而形成的技巧优势。此时何清并没有展现什么技巧,而是直接用境界压人,出一分力,却赢得天地自然十二分的响应,当真是撼魂动魄,直若天塌一般!
坦白说,余慈无从抗拒。
余慈对战,往往跨越等级之差,夺生死之机,那是看准了敌手抵挡不住剑气利刃,便是有修为之差,你能让我死,我也能要你命,在彼此之间构成相对平衡的生死线,再去抢那致命的机会。
但面对何清,无论是真形法体,还是不灭阳神,境界上的差距已经抹杀了一切伤及对方的可能。就算余慈的剑上造诣远超何清,交手时一剑中其要害,其结果照样是他被轻松抹杀,什么精纯剑意,在两个层级的差距下,都像是一个笑话。
这是他面临的困局,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绝望,但余慈还在坚持。
何清已经轰碎了他的一切防御,但最终那足以致他于死地的力量还是化清风一缕,随话音流过他的耳畔:“如果你主动将天龙真意拿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开玩笑!
余慈第一个感觉就是荒谬,便是个蠢货也知道,两人现在已经是无可转圜的死局,不管何清态度如何,余慈也不会相信她;同理,就算何清真的将余慈轻轻放过,也绝不可能一笑泯恩仇,只会是徒惹麻烦……唔?
余慈心头忽地升起某个念头,他盯着女修的面容,撇动嘴角:“我不知道怎么个拿法。”
这是一个比较含糊的回应,可是说是强硬,但说是找台阶下,也说得过去。在话出口的瞬间,他便有感应,周边空气似乎在不安地瑟动,看起来他的回答触动了对方某个神经。
何清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笑容变得有些平淡:“只要你愿意。”
脑子里迅速做出判断,余慈让自己的语气更软一些:“我当然想活着……”
话说半截,已提起全副注意力的他就能感觉到,杀意在蓄积!故而后半截话猛地一扬:“却轮不到你来决定!”
何清眸子幽深,但并未出手。余慈则立刻做出了判断:在他从容或强硬的时候,何清相当‘温和’,偏偏在他放低姿态时,杀意凛冽,这不是理性的表现,但若是某种情绪上的因素,就很容易解释。
何清现在带着情绪吗?即使余慈不知道其中细节,也算是意外之喜,因为那往往代表着,其精神状态并非无懈可击。
当一个敌人无法从外部攻破的时候,也只有着眼于其内部的缺陷,余慈此刻是别无选择,他几乎在瞬间就确定了后面的对策:
“老伙计,要是成了,我每天供你三炷香火!”
所谓供香火,还是前段时间闲聊时从刑天那里得知,是培育法器、法宝灵性,生就器灵的手段。现在余慈已经将希望寄托在新从宝镜中得来的信息上,好吧,也是他如今唯一的办法。
顺着前面抗声何清的余势,余慈擎出七星剑,摆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何清看他一眼,伸手虚指,庞然大力便按住未发的剑势,使之动弹不得。
新铸成的七星剑体现出了价值,面对长生真人重逾山岳的强压,只是殷殷震鸣,尽显其强韧,上面辰光石碎片化成的“七星”已灭去三颗,眼看已达到余慈当前的极限。
何清正要加力,忽听到剑声激鸣,若龙吟大泽,苍劲昂然。
余慈正将天龙真意贯注剑上,七星已灭其四!
如此一击突然而来,就是还丹中阶的修士也要被慑住心神,一剑斩杀,然而何清只是微微一笑,身形倏然前移,瞬间便和余慈贴近,五指内收,扣合剑刃,无可抗拒的吸力便亦如天龙一般,张牙舞爪,将剑上真意缠住,发力猛夺!
七星剑纹丝不动,然而余慈体内天龙真意剧烈抖颤,险些第一时间就被何清从血肉神魂中硬提出去!
余慈一口鲜血喷出,发音却字字清晰:“你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