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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相山面无表情,他不关心眼前展现出来的,究竟是真是假,是否正在发生。
他只能确认,水波中映现的宫殿群落绝非实物,然而其架构之法,却又真实不虚,倒像是某个未知存在的投射至此的片断影子。
也许这一次的“呈现”起始于恶螭爆灵冲击的意外,但余慈将其运作成了一次要命的“攻击”。
到目前为止,余慈还没有对他和他的手下,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可在心理上,已经覆下了厚重的阴影。
调教余慈、传艺授业的,其实是罗刹鬼王吧。
如若不然,怎么这些攻心之术,运用得如此阴狠而精妙?
正思忖之时,宫殿群落也在水波荡漾中,如隔烟云,倏然逝去,至于凶螭、血府老祖这两样祸乱人心的玩意儿,也是再无影迹。
赵相山宁愿它持续存在。
因为,隔绝内外的虚空界限依旧存在,这恰恰确证了,余慈重又彻底掌控了局面,将这不可思议的虚空神通,持续运转下去。
此界确实有几样虚空神通,会形成类似之前那般庞然恢宏的宫殿结构。
可是,那真的只是虚空神通而已?
余慈所做这一切,像眼前飞尘,如蚊蚋之声,小巧不然,却是缭绕身侧耳畔,又深刻心中,无以拂拭。
便在宫殿群落现而复去的此刻,一应符纹也尽都消失,可问题在于,符纹虽去,却将其独特的轨迹,烙在了每一个人的瞳孔中。
还有某种难察分明的低细声音,仿佛是水浪往复的“哗哗”声,却有着极其微妙的转折,像是已然逝去的宫殿中黄钟大吕的余韵,只是离得太远,仅捕捉到极细极微的一丝。
“谁在说话?”
他身边的手下们,有人的心思已经乱了。
赵相山不知那人听到了什么,但他不能说那是幻觉。如果心神全无缝隙,或许这些异象就不会出现,而如今已经无法确证。
包括他自己在内,人人中招。
这是余慈的神通所带来的某种“印象”,在各人心中的反复重现,
又像是植入了某个种子,透过心神的缝隙,生根发芽,将藤蔓延伸到心神的各个角落。
赵相山心里就打了个结:余慈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想发掘出这个秘密,可又有一种预感,当“秘密”被勘破之际,就是深蕴其中的恐怖力量彻底爆发的时候。
现在,余慈正在引导他这么做!
赵相山猛醒,也就是说,余慈正以某种未知的方式,将力量贯注于“认知”之中,一旦解悟,就要受到力量的冲击。
唔,这个概念,怎么这么熟?
真文……道韵?
一念既明,赵相山心头狂叫不好,但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他心神的通透,一直隐匿在种种现象之后,未曾真正阐明的“道理”倏然亮起——“道理”一直都在,只是他能不能够、愿不愿意解开。
赵相山肯定是不愿意的,然而这回是由不得他!
此时此刻,受种种异象的困扰作用,秘地中枢所有人的心神,都处在某个极个敏感的状态下,甚至有些互相勾连。
赵相山作为他们中的定海神针,其心神的动摇,带起的影响简直是灾难性的。
一直以来,众修士还可以用“幻觉”为理由进行抵御,但随着赵相山心中意念的明确,仿佛在耳畔的低语,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
“柔弱,莫过乎水。”
“……莫之能胜”
分明是道经中的句子,或三四言,或七八言,断断续续,无有尽时。
众修士面目失色,因为这声音是从他们心底最深处响起,不给人任何拒绝的机会,他们也想通过定神静气等等手段加以控制,可越是控制,越有失控的趋势,以至于全身气血都进入了潮汐的节奏,起伏跌宕,无有尽时。
再这么下去,秘府防御未破,众人的心防倒要破了。
赵相山当机立断:“封第三层!”
水底秘府共有三层防御,防御强度递增,但每一层的消耗也大为不同。开启三层防御,就等于是断绝其他一切供应,全力进入防御状态,形成一个类似于“自辟天地”的隔绝空间,但也只能支撑十天而已。
如果真是他所猜测的那样,寻常的防御根本就不会有效果,也只有这般涉及到高层次法则的防御体系,才可能发挥作用。
中枢执事本能有一个犹豫,可长年累月对赵相山的敬畏,使他的身体走在了思维前面。
下一刻,机关打开,中枢之地微微震动,四面水镜光线都有些发暗,相关法阵抽取了绝大部分储备元气,造成这一现象。
“阁主?”
一众手下都是茫然不安,心神难定。
这样的心态当然要命,可赵相山都来不及给他们重塑信心,似连似断的经文已经连缀起来:
“天下柔弱,莫过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没有比刚做好的布置转瞬便给破除,更具备挫伤人心的力量了。
赵相山心头也只是刚闪过“虚空法则也给碾压”的惊奇念头,刚刚启动机关的中枢执事,已发出一声惨嘶。
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位全身毛孔迸出大片血雾,刹那间整个人缩了两圈,有一种渺不可测的力量,把他体内几乎所有的水份,都给挤了出来。
这变故来得太快、太激烈,也挑动了众修士最为敏感的神经,中枢之地当即轰地爆鸣,众人几乎不分先后,放开了护体罡煞,若非赵相山治理有方,恐怕连界域都要放出来。
饶是如此,此处也是平地起了一阵暴风,四面支起的水镜瞬间破灭,周边一片狼籍。
赵相山居于正中,两个侍卫倒是第一时间护住了他,没有受到任何冲击,然而,他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
此时人心激荡,不正是给极擅长情绪神通的余慈竖靶子吗?
他眼角都不再往干尸处瞥一记,眼中寒芒,如冰针般,从各手下脸上逐个刺过,但凡是受他一“刺”的,莫不噤若寒蝉,什么激荡的心绪,也都凝固住了。
赵相山这才开口,语气语调一如既往:
“洪祥。”
秘府主事正是之前心神动荡第二激烈之人——第一则是那个已经化为干尸的执事。
听闻赵相山直呼其名,本能打了个寒颤,随即应声。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