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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文会急着在燕钰面前先以言语证明自己,也属于正常的情绪表露,因为燕钰刚才的话,的确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被轻看的感觉。而在听了燕钰解释其用意之后,易文顿时又冷静下来,并有些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言语而心生悔意。
看见这一幕,阮洛心里已大致明白了燕钰会临时改变赛事规则的用意何在,斟酌了一下,他注视着燕钰问了句:“若这位易学弟不慎失手,是不是等于说,燕大哥会亲身做他的接替人?”
“这就要看天意了,我也不希望易文真会失手。”燕钰说着话的同时,还侧目看了一眼着装清寒的易文,随后他又回转目光看向阮洛,语气颇有些诚恳意味地道:“如果天意给出了机会,我希望那时与我对赛的人是你。”
对于燕钰的这个小提议,阮洛本来准备直接答应,但话至嘴边,他忽然又起了个别的想法,话头稍按,先问了一声:“这本来是比较自由的选人赛,但若如此安排,是不是有些偏移了公正?小弟很想听一听,燕大哥此时的心声。”
“这算是借题发挥,偿我一个心愿吧!”燕钰很果断地依从了阮洛的问求,将他的想法徐徐道出:“早在几年前,家父初次见你,就有培养你进入计算组的想法,但既然见你身体抱恙,不适合在梁国久居,也不好强人所难。今日在此你我巧逢,我忽然想借你之力,回去评估一下那几个如今已在计算组工作的同届学生,以此也当是你还了燕家的恩情,可好?”
阮洛陷入了沉思之中,没有立即给出回复。
一旁几人也都是听得云里雾里,特别是莫叶的情绪起伏最为明显,看见燕钰开始说话之后,句句都牵扯到阮洛,似乎有把矛头转向他的意思。莫叶便开始留心揣摩燕钰说过的每一句话。待听到此时,她终于忍不下心中疑惑,出声问道:“小女子冒昧一问,燕家计算组离此地千里之遥。燕公子何以在此处借力评估千里外的人呢?”
直到莫叶忽然出声串场,燕钰才真正留意到,这个一直都站得离阮洛很近的少女,衣着与这东风楼里的人截然不同,十分的淡素大方。发饰妆容亦是。他也才意识到,这个少女或许不是东风楼里的人,心里揣了份礼敬,他迟疑了一声:“敢问这位姑娘是……”
莫叶闻言即向燕钰端身福了福,道:“小女子姓莫,是……”
不待莫叶说完后头半句话,阮洛忽然出声道:“莫姑娘是小弟的义妹,还未来得及介绍给燕大哥认识,是小弟疏失了。”
这番话由阮洛主动说出来,比起莫叶自己称呼。意义以及话里的份量自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此时燕钰看向莫叶的眼光顿时已微起变化,再未在意她刚才忽然插话所失的稳妥,只温言开口道:“原来是阮弟的义妹,幸会。莫姑娘静秀灵心,想必燕某也不用再多介绍自己了。话入正事,对于刚才你提的问题,我的解释是,待我与阮弟切磋之后,自然能心有所悟。而待我回去之后,再凭此一一与计算组里的几人切磋。即可感受出高低差异。”
莫叶眼中又浮现过一抹疑惑,但这一次她终于能想得通透,很快又是眼中一亮,讶然赞叹:“燕公子能以身为尺。度量人才,这份才干本身,着实令小女子吃惊佩服。”
“姑娘地称赞好生令人心悦,多谢。”燕钰微微一笑,不再就此多言,然后他转眼看向阮洛。顿声片刻后才又说道:“阮弟,兄刚才的提议,不知道你心中现在是否已有答案?”
楼厅中地交谈一路听下来,在场诸人心里大致已能看出来了,燕钰已然画了一个大圈,就等着看阮洛肯不肯点头跳进去。
燕家一方来人自然对少主人的决定抱有绝对服从的态度,而东风楼这一方的人则在犹豫,而令他们犹豫的关键点,还在于看不透燕钰画这个圈的用意,是叵测,还是良善。
之前在二楼雅间里,阮洛和莫叶就已提前议论过这个可能,现在眼见预想之事几乎全都呈现为实,莫叶心里的第一个觉悟,就感觉燕钰恐怕没怀什么好心。
但她一时间又想不到妥当的理由,让自己可以干预此事。正踌躇之际,她忽然记起刚刚在二楼时,阮洛好像已经流露出要主动出面的意思。莫叶记得他有句话中言及“必须”二字,难道是从那时开始,他心里早已经有了打算?
就在莫叶沉思之际,阮洛已收了思虑之心,对于燕钰确认性地问询,他含笑点头:“若是天意使然,小弟当然愿意陪燕大哥戏一场。”
“呵呵。”燕钰脸上也现出欣然笑意,他像是到了此时才念及一事,又说道:“兄早你几年,也在商学院学习过,因为家业繁忙,便提前于学业时间制就离学了,这一点与你相近。但如你刚才所言,我比你多了几年的经验之学,不过你也是很早就在京都创出了‘金算盘’的俊名……你与我之间对局,也许你会稳占上风,不存在我欺你的可能。”
燕钰这话令东风楼一方的人群里,有几人立即微微变了脸色。石乙默然站在众姝之中,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扫了一眼对面侧身朝这边的燕钰,见着他脸上那抹十分自然的欣然笑意。心绪却忍不住古怪了一瞬。
隔了一步外的莫叶则是眼底浮过一丝诧异,暗道:原来燕钰也是出身商学院。不过这也不奇怪,他们燕家发家之地就是在小梁国,燕家子嗣进入小梁国第一商学院精学,很合乎情理……只是刚才在二楼雅间议论燕钰的来意时,阮洛竟对此一字未提啊。
而对于燕钰如事后才回头来打补丁这种有些失了诚意的话语,阮洛未有丝毫情绪上的异动,仍是淡然一笑,道:“学长终究是学长,技高一筹。等会儿如需对局,学弟还要请学长多多指点,手下留情啊。”
“阮弟过谦了。”燕钰微微一笑。“开局吧,烦劳阮弟同座主审。可好?”
阮洛含笑点头:“弟逾越叨扰了。”
东风楼一楼大厅中间的小高台已经被布置成竞技场,说是布置,其实并未往上添加什么摆设。倒是把台面上之前摆放的一些歌舞表演要用的道具、木器等等都撤离了。在楼厅里华彩绚丽的装潢环境当中,这小高台还是第一次展现出它严肃整齐的一面。
东风楼在十多年前被易主改建后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虽然改建的过程。大致未改变楼外表体的格局,内部格局却是发生了颠覆性改变。燕钰在此之前虽然从来来过这里,但这一说法已在京都流走十余年,他常来京都办事,不可能对此没有一点听闻。
燕钰随商队去过很多地方。见识面极广,即便他没有亲眼看过东风楼前身的楼内格局如何,可即便是凭他现在眼中所见,也不难分辨,此楼与其它楼宇最大的不同,就是打穿了楼板格挡。
在原建基础上这么干,居然没把楼弄塌,而且稳固性也得以保障。东风楼矗立十多年,地标十分显眼,未曾有过大修的记录。几乎是半数京都人都能口头证明的事。脑海里的诸多念头游走至此,燕钰不禁有些好奇,当年那群闭门修楼的工匠,到底来自哪家门户?
早有传言,说东风楼的真正幕后老板,是一位皇亲。而这栋楼被改造的时间,又要早于南昭当今君主建朝时间约一年左右。如果关于此楼的那些民间传言是真的,未名的皇亲借用朝廷工部的建设技术,也许是能建成这种巧境,但这皇亲又到底是前朝……还是当朝的呢?
燕钰才想到了这里。未及深思,他的注意力又被身边阮洛的声音牵走了。
阮洛并没有对燕钰说话,而是向站在他身边的莫叶轻声道:“叶妹,你帮我去拿点冰丝来熏上。”
冰丝是一种香料。燃于香炉中,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不少的书生在彻夜苦读时,都会在书桌上燃一炉冰丝。这种香料不贵,但使用范畴却只局限于年轻人之中,因为它醒神的效果虽好。却不适合长期使用,会在一定程度上损耗体力。
然而冰丝在寻欢场运用得却是极广的,因为它成本低,效果却很明显,对于做生意的人是有利的,至于伤害谁的身体,那已不重要了。
莫叶与叶诺诺交情不浅,因为三年前阮洛奉旨照料叶府之事的经历,莫叶也得以在叶府待了一个多月,身处名医之家的氛围里,间接又帮她涨了一些用药常识。对于阮洛吩咐的冰丝,她很快反应过来,倒不是立即依言去做,而是犹豫了一声:“你此时既要伤脑,冰丝又伤身,不妥,还是换玉木吧?”
玉木也是提神香料,实际是一种木材烧透一半后留下的炭,但它可比冰丝要贵多了,是为以玉缀名。这也只有东风楼才有储备,偶有贵客来楼里休闲,才会使用到。
阮洛倒是不会在乎这点花销,只是有些意外于东风楼的存货之贵,他想着还好莫叶与石乙交情不浅,所以才会对楼中之事颇多了解,便点头道:“若有,就换它吧。”
莫叶应声,转身准备去了。
待她走远了,一旁的燕钰才含笑开口道:“阮弟身边多了个这么心思灵巧的姑娘,她似乎还能通晓些医理,伴于你身边,正好可以有颇多照顾,回想愚兄身边至今清冷,真是忍不住地一阵羡慕。”
阮洛淡然笑道:“燕大哥太忙了,如果你能停步一刻,即便不去招手,佳人也能自到。”
燕钰侧目看了一眼莫叶去的方向,见她还未回来,他便又看向阮洛,多问了一声:“别怪兄冒昧,你真的只拿她当义妹?”
阮洛回答得相当简单:“真的。”
这倒让燕钰闻之不禁一怔,片刻后,他忽然笑得灿烂,压低声音道:“淑静佳人,兄期之已久,弟如果真的甘待佳人老,兄可要忍不住出手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这次倒轮着阮洛怔住了。
看着阮洛脸上忽然凝滞了的神情,燕钰又是爽朗一笑,仿佛甚为开心,然后轻轻拍了拍阮洛一边肩膀,含笑说道:“露馅了吧,显然你是在意的,兄怎能夺爱。”
阮洛脸上怔色瞬间烟消了,垂眼兀自笑了笑,待他抬眼看向燕钰时,则是平静说道:“如能令燕大哥展颜舒悦,小弟一生背着这个误解,也是值得的了。”
燕钰闻言,脸上笑容稍敛,温言道:“好罢,我不笑你了,跟你说句正经的,刚才我的确是在开玩笑,我所期的佳人不会是她。即便你没有那个意思,少了她,对你也是一种极大的损失。除非……她期于我,但这可能么?”
燕钰说罢,也是兀自一笑。
“燕大哥总是这般照顾小弟,谦仁忍让,九年过去了,都未曾变过。回想小弟的种种行为,全是失礼过分之处……”阮洛的话说到后头,心里封藏九年的那些记忆浮现于眼前,不禁也牵起了一份真情实意。
但他还未将话说完,额角一瞬间传来一阵扯痛,让他不自禁地息声皱眉。
半磕眼帘,揉了揉额角,待侧脑那阵扯疼轻缓了些,阮洛兀自舒了口气,心情却有些发沉。这头疾,不知不觉又回来了,以自己现在这种精神状态,等会儿若真临到要与燕钰对局,不知还能否应对得宜呢?
阮洛心里的那份泰然,有一半是秉性使然,另一半则出于对自己计算能力上的自信。然而若体力上出了问题,这种自信也是会打折的。一个人要完全发挥自己各方面技能的潜力,没有良好的身体素质支持是不行的,他对此并不盲目。
而待他稍平心神,就看见燕钰注目过来,神情里含着些许担忧:“阮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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