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洞悉人心，其名唤觉

　　
　　生者身上缠绕了太多的忧愁，才有了生的意义，死者没有丝毫的烦恼，才有了死的空灵。
　　生者畏惧死亡，是因为他们还无法抛下三千烦恼丝。
　　即便是转世轮回亦是如此，带着三千烦恼丝，翩然流离于世间，尚且不如一只小小的彩蝶，翩翩起舞，无忧无虑。
　　而真正的死者，非是那惘然的幽灵，而是斩断了青丝，没有了‘欲’望，看透了一切，成佛了的生灵。
　　似是感觉明悟了些什么一般，八云紫在寺前停下了了脚步。
　　“生与死……绝对无法碰触的境界。”
　　为境界下好了定义，八云紫便没有继续感悟这种境界了。
　　轻步踏入盛持寺，八云紫却是猛地感到一股磅礴的妖力爆发了开来。
　　“嗯？”
　　狂暴的气息充斥着寺院，却不知为何没有丝毫外溢。
　　“西行樱？”
　　数年前尚未感觉到如此磅礴的妖力，即便今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紫月之夜，也不应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才对。
　　“不对……”
　　在那狂暴的力量之中，八云紫还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诱’导着生命走向死亡的力量……西行寺幽幽子！
　　感觉到了不对的八云紫，加快了移动的速度，向西行樱走去。
　　墨染的樱‘花’，静静的飘落着，似是要将这紫月之夜完全染尽一般，西行樱狂‘乱’的抖动着枝桠。
　　与西行樱相对而立的，正是‘操’纵死亡的公主，西行寺幽幽子。
　　无数樱‘花’擦着西行寺幽幽子的身体飘落，却没有一片沾染到她的身上。
　　“安息吧。”
　　淡淡的，淡淡的声音。
　　西行寺幽幽子一步步的移动到了西行樱下，将纤纤‘玉’手按在了那成长了千年的枝干上。
　　似是抚‘摸’着老朋友一般，全然没有敌对的气息。
　　“安息吧……在这紫月下逝去。找回你真正的归宿。”
　　樱树，渐渐的安息了下去。
　　飘舞的樱‘花’，也不似先前那般狂舞了。
　　盛开十分咲的樱‘花’，不多时便仅余八分。
　　似乎是进入了终曲一般，西行樱奏响了最后的八重奏。
　　淡樱‘色’的光芒。自西行寺幽幽子与西行樱接触的地方缓缓的散发了开来。不多时便将一人一树包囊了进去。
　　“在死亡所奏响的音乐之中，迎来终结……”
　　微微笑着，西行寺幽幽子的身影渐渐的模糊了。
　　无尽的樱‘花’缓缓飘落，伴随着樱‘色’的光芒。一点点的被吞噬着。
　　“……死亡的力量？”
　　那是真正的死亡，并非躯体意义上的死，而是……生死境界中的死……
　　感受到这样的气息，八云紫心中飘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踏过内堂，一片樱‘色’映入眼帘……
　　看不到其他的东西。就算是壮硕无比的西行樱也是同样。
　　催动了可视与不可视间的境界，八云紫终于是将樱‘色’中所发生的一切看清楚了……
　　莞尔一笑，似乎是注意到了八云紫一般，西行寺幽幽子的嘴开合着。
　　只是，无法听清究竟说了些什么……
　　紧接着，在光芒之中，西行寺幽幽子倒下了……
　　带着满足的笑容，倒在了西行樱旁。
　　接着，融入了地面。消失了……
　　“……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景象，让八云紫楞了一下。
　　就在八云紫愣神的瞬间，西行樱的枝干完全的枯萎了下去，连一片樱瓣都不剩，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强光骤退。八云紫却是清醒了过来。
　　“……刚才的是……”
　　西行寺幽幽子就这么消失在了眼前？
　　不……不对，不是消失……而是……
　　死！
　　四周弥漫的死气，无比的浓重，那是唯有掌控了死之力量的人。死后才能散发出的死气。
　　“……”
　　自风见幽香与林宇离开之后，唯一一个让八云紫记忆深刻的人……
　　就这么死在了八云紫的面前……
　　静静走到西行樱下。八云紫的心情有些陈杂。
　　与西行寺幽幽子的‘交’情，算不上多么深厚。
　　最多只是一起赏过樱‘花’，喝过茶罢了……
　　“……是么……”
　　在空气中读取了西行寺幽幽子生前所留下的信息，八云紫更有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以死亡，迎来自己所向往的世界，充斥着希望的世界……
　　这样的决心，比之八云紫尚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算是明知道这样不可能看的到那样的世界，也依然去做了……
　　“……果然呢，你只能做我的老师……”
　　轻轻叹息一声，八云紫抚‘摸’着西行樱的枝干，说道。
　　西行寺幽幽子比之八云紫，要年轻了近乎于千年的年龄。
　　但是西行寺幽幽子教给八云紫的东西，却让八云紫感悟了许久。
　　西行寺幽幽子教给了八云紫，幻想乡应该是什么样的，教给了八云紫生与死的境界，教给了八云紫信念应该如何去坚守……
　　“你在叹息些什么呢？”
　　轻轻的声音，虽然熟悉，却有些不同。
　　“我在感慨我的友人兼老师的逝世。”
　　轻轻的，轻轻的，八云紫说道。
　　“是什么样的朋友和老师呢？”
　　有些‘精’灵的声音，向八云紫询问着。
　　“论友情，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却是算得上是我那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论师范，是能够与我真正的老师相提并论的人。”
　　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八云紫站起身来。
　　樱‘色’的阳伞，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心很痛么？”
　　“也许，又或者没什么触动……”
　　靠在西行樱上，八云紫回答道。
　　“那么……我能成为你的朋友吗？”
　　“你啊……已经是了……”
　　抬头看了看枯萎的枝干，八云紫离开了西行樱。
　　“走吧。”
　　淡淡的。八云紫说道。
　　“去哪里呢？”
　　有些好奇的，那个声音向八云紫询问道。
　　“幻想乡……不过在那之前，还要与这里的庭师商量些事情。”
　　========================================================
　　“最后的那个人是？”
　　像是猜到了是谁一般，森近霖之助抬了抬眼镜。
　　“香霖子哦~”
　　淡雅的一笑，八云紫调侃道。
　　“……原来是香霖子啊……还真是出乎意料。我本以为是西行寺幽幽子的。”
　　微微一个愣神。森近霖之助便捏了捏鼻子，有些失望的说道。
　　“……反应不太对，看起来调侃没能成功呢。”
　　哗啦一下，将折扇收起来放到桌面上。八云紫端起了茶壶，再度为森近霖之助满上茶水。
　　“看起来是西行寺幽幽子没错了。”
　　端起茶杯，轻饮一口，森近霖之助再度将茶杯放下。
　　“死后成为幽灵，永世不得进入六道轮回。无以超生，无以还魂，记忆丧失，灵体微弱……可以说除了获得了永生和保留了死亡之力外，便是最为弱小的状态了。”
　　在西行樱下逝去，在西行樱下成为了亡灵。
　　不再是心事重重的智者，而是变成了白纸一张的亡灵。
　　忘却了往昔的事情，就连死亡的力量也变得不再讨厌。
　　感觉到顺手便习惯了死亡的力量，无忧无虑的生活着。
　　“后来呢？”
　　“魂魄妖忌似乎早就明白了西行寺幽幽子所做出的决定。并且对于我提出的将整个盛持寺移居到幻想乡表示了赞成，就这样，在冥界，我将现世之中最美的樱‘花’移植了过去，搭建起了长长的。长长的阶梯，在阶梯的两旁，种上了那些樱‘花’树，而在阶梯的尽头。便是昔日的盛持寺。”
　　“也正是在那里，西行寺幽幽子和魂魄妖忌再度开始了新的生活。接受了四季映姬所指定的冥界管理者一职，西行寺幽幽子的生活倒也乐得清闲了不少，每日学学栽‘花’种草，向魂魄妖忌学习剑道，倒也乐得彼此。”
　　“千年的时光，心无旁骛之人，倒也过的颇快呢……”
　　每日修习剑道，种植‘花’草，而每逢‘春’日，八云紫也会前去赏樱，增进感情。
　　只是千年过去，八云紫从未向西行寺幽幽子说起过她生前的事情。
　　其一是八云紫所知道的亦是不多，其二则是不想勾起西行寺幽幽子的回忆。
　　“不过，这个故事少了一个人吧？”
　　西行寺幽幽子的故事结束了，但是……身为现任白‘玉’楼的庭师，魂魄妖梦又在何方呢？
　　“魂魄妖梦的事情……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吧，这件事是听上任白‘玉’楼的庭师，魂魄妖忌提起的，时间上，大概是三十年前吧……”
　　========================================================
　　吾为所持剑之骨
　　钢铁为身，火焰为血
　　手制之剑已达千余
　　未尝死亡之意
　　亦未曾被人理解
　　其常立于剑丘之巅，独醉于胜利之中
　　故此，此生已无意义
　　故如我祈求，无限之剑制
　　……
　　“呜哇！”
　　清晨，魂魄妖梦就被噩梦吓醒了。
　　在睡梦之中忽然看到了好多好多的死人，又看到了好多好多的武器，最后只看到自己在战场上拿着爷爷的两把武器，拼命地支撑着自己染血的躯体不会倒下……
　　然后，妖梦就被吓醒了。
　　“什么奇怪的梦境……”
　　有点后怕的，魂魄妖梦扫视了下四周。
　　作为抱枕的半灵还在，外面的天空还是黑‘色’的，时间上应该还在晚上三点钟左右。
　　五点钟开始就要进行每日的剑术练习，时间上还有两个小时，再度睡眠略显不足。但是进行修炼却略早了些。
　　身为半灵，所需要的睡眠时间亦是只有人类的一半，故而就算是三点钟起‘床’，也不会感到疲倦。
　　之所以要睡到五点，是因为身为人类的躯体。需要保证了充足的休息。才能调整好最佳的身体状态。
　　考虑了一下，魂魄妖梦决定先收拾一下家中散落的枝叶，再将早餐做好，等待魂魄妖忌起‘床’。
　　这次魂魄妖忌向西行寺幽幽子请假了三十天的时间。前来探望作为孙‘女’的魂魄妖梦，算是让魂魄妖梦颇为开心。
　　无父无母的她，在许久之前便进行着独自一人的生活了。
　　唯一的亲人，便是魂魄妖忌这位爷爷。
　　就连自己的生命二刀流，也是魂魄妖忌所教导的。
　　对于魂魄妖梦来说。魂魄妖忌不仅是爷爷，还是值得尊敬的师长。
　　过去，魂魄妖梦也曾问过魂魄妖忌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但是魂魄妖忌都是闭口不答。
　　或许敷衍和转移话题都不是那位老者所擅长的东西，久而久之，魂魄妖梦对于这件事的兴趣愈发强烈了。
　　只是唯一知道真相的魂魄妖忌却没有告诉魂魄妖梦，她的父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不在她的身边。
　　长此以往下来，虽然魂魄妖梦好奇心不减。但也明白是不可能知道那件事情的了。
　　细细的处理好昨日落下的枫叶，认真的完成了早餐的制作，魂魄妖梦看了看外面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推测了下时间，已经接近五点钟了。
　　“爷爷。”
　　来到魂魄妖忌的卧室‘门’口。魂魄妖梦呼唤道。
　　“……”
　　没有得到答话，不由得让魂魄妖梦有些奇怪。
　　“爷爷，我进来了。”
　　推开房‘门’，却看到魂魄妖忌的卧室已然是空无一人。
　　“去哪里了么？”
　　魂魄妖忌比魂魄妖梦起的早。这是很久以前魂魄妖梦便已经知道了的事情。
　　只是这次魂魄妖梦是三点起‘床’的，而魂魄妖忌不在房间。也只能证明魂魄妖忌在三点前便已经起‘床’了。
　　将自己的训练木剑准备好，魂魄妖梦直接前往了剑道室。
　　“爷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来到剑道室，魂魄妖忌正如魂魄妖梦所想的，正在独自一人修炼着。
　　“妖梦……已经醒了么？刚好，来让我来测试一下，你的生命二刀流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没有急于吃早饭，魂魄妖忌拿起了两把训练用的木剑。
　　“是。”
　　霎那间，剑已相触。
　　铛的一声，魂魄妖忌的攻击，已经被魂魄妖梦稳稳的架住了。
　　双手向上一提，将魂魄妖忌的武器挡开，魂魄妖梦趁着魂魄妖忌空‘门’大开之时，将手中的双剑全力攻向了魂魄妖忌。
　　“铮！”
　　又是一声脆响，却是魂魄妖忌暴退，魂魄妖梦的武器攻到了地上的声音。
　　没有顾及身体是否调整完美，魂魄妖梦双脚塌地，向魂魄妖忌冲了出去。
　　未来的幻想乡地上最速，此刻已经充分展示了她的速度。
　　完全无法看透剑的踪迹，完全无法看透剑的速度。
　　极尽刁钻鬼怪的角度之中，已然是一剑劈出。
　　只是，面对魂魄妖忌，这等的速度，尚且差了不止一筹。
　　魂魄妖梦，若是说她是幻想乡地上最速，论及攻击无人能在地上胜过她。
　　那么魂魄妖忌，便是完完全全的最速传说。
　　魂魄妖梦方才攻了七招，魂魄妖忌已然还了十招，且每一招都是向着要害，全然没有留手的想法。
　　过去，魂魄妖梦也曾质疑过生命二刀流究竟是为何而存在的。
　　这剑法，完全是为了杀敌，而不是强身健体。
　　只是，魂魄妖忌的解释，是这剑法唯一需要做到的，便是体现生命的刚强不息，攻击之中带着无穷的战意，不甘于命运‘操’控，不甘于人生现状，将拼搏二字融汇到剑法之中，将一切的意志寄托于剑之上。
　　以身为剑灵，所想的唯有杀敌，没有他物。
　　木剑‘交’击的声音，在这天空微白的凌晨响彻着，就像是两位不甘于命运抉择之人，作出的垂死挣扎。
　　没有退路，所能做的唯有进攻，进攻再进攻！
　　“铛！”
　　两百回合上下，魂魄妖梦的木剑，竟是被魂魄妖忌击飞了……
　　收起武器，就此为止，不再继续战斗，魂魄妖忌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此，才算得上是那两个人的孩子。”
　　========================================================
　　“那两个人？”
　　森近霖之助问道。
　　“魂魄妖梦的父母，亦是战场上的英灵。”
　　在战场上逝去的英雄之灵魂，便是英灵。
　　“据魂魄妖忌所言，魂魄妖梦在生下来之后，便被父母‘交’付给了他，转而奔赴了战场……而在那场战斗之中，她的父母死了……死在了相濡以沫上，不愿放弃受伤的另外一人，终归是被流弹所命中，葬送了两人的生命。”
　　“是么……”
　　三十年前，1970年……
　　枪械早已普及，剑术已经远远不如枪术实用了。
　　“魂魄妖梦知道这件事么？”
　　森近霖之助问道。
　　“不知道……若是知道，‘性’格上也会有所变化。”
　　严谨，认真，做事一丝不苟，经常被西行寺幽幽子捉‘弄’的魂魄妖梦，正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父母所经历的一切，才能乐观的活下去。
　　“是么……之后呢？”
　　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之后，森近霖之助问道。
　　“之后……确认了魂魄妖梦有了足够的实力接替他的职位，已经老去的魂魄妖忌，便将白楼与楼观二剑，‘交’付给了妖梦，找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就此永眠了。”
　　半人半灵，亦是有着死亡的概念。
　　在西行寺幽幽子之前便已经存活了数百年，而之后守护了西行寺幽幽子千年的魂魄妖忌，生命潜能上也已经到了极限。
　　纵然生命二刀流对于人生的长短有所益处，却也已经是开发到极致，无法再度增长了。
　　而魂魄妖梦，至今尚且不知道，魂魄妖忌已经死去的事实……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