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蛇中人

　　语毕，迪亚波罗沉默。
　　不论是拥有恶魔真身的迪亚波罗，抑或是火红灵魂石内的恐惧之王，竟是在吴凉和格拉希话音刚落之时，不由得去思考吴凉的英勇宣言。
　　此刻，吴某人凭借自己的英勇，激发了自身霸道剑技中格拉希留下的意志，从而使得他悄无声息的现出身形，在这关键时刻，助吴凉一臂之力。
　　将火红灵魂石握在手中，吴凉能够感受到迪亚波罗的暴躁气息，在沈巨魔的操纵下，大规模宣泄恐惧之气后，火红灵魂石并没有对灵魂力大幅强化后的吴某人，造成多少影响。他只觉得自己正抓着一颗温热的宝石，在莉娅的脑海之中。
　　沈巨魔无法想象格拉希会在这一时刻，出来搅局，他如迪亚波罗一般，都认为吴凉会被火红灵魂石释放的庞大能量所湮灭，从而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然而结局是吴凉在格拉希的辅助下，仅用了两拳，就把那恐惧之气尽数击溃，甚至把火红灵魂石牢牢的抓在手中，完全切断了恐惧之气的供给。
　　即便被迪亚波罗抓住都能放声大笑的沈巨魔，现在笑不出来了，他的脸上横肉丛生，扭曲不止，想起吴凉落锤砸碎冰蓝灵魂石的模样，眼中被憎恶的神彩所充斥。
　　“你已经葬送了墨菲斯托，我怎么会允许你再破坏我们的计划，莉娅始终是我们手中的棋子，她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你夺走！”
　　沈巨魔在心中咆哮着，他看着莉娅脑海中，那渐渐被恐惧之气完全侵蚀的蜷缩灵魂，感受着仍旧在负隅顽抗的莉娅与涅法雷姆之王的混合气息，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他催动着为数不多的恐惧之气，不断冲击心急如焚的艾德，他想要在莉娅父亲的面前，亲手把莉娅葬送。
　　“沈巨魔！”
　　艾德的双眼在喷火，只拥有圣光虚体的他，一直在透支自己的能量释放封印星辰，驱逐那些穷凶极恶的恐惧之气。可是尽管他接连受到了涅法雷姆之王、阿卜杜·哈兹尔的馈赠和圣光之雨的滋养，令圣光虚体得到强化，但他的实力终究与吴凉的实力基础有关，星辰封印作用庞大不假，但迪亚波罗的恐惧之气更为强大，艾德仅是抗衡了一会儿，圣光虚体便摇晃不止，俨然出现消散的征兆。
　　“我艾德发誓，终有一日，我会用星辰封印，将你封印入星空深处，永世不得超生！”
　　沈巨魔立马嗤笑一声作为回应，他不屑的冷笑道：“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说什么大话？艾德，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莉娅的灵魂只剩下一丁点儿区域没有被侵蚀，就算恐惧之气被切断了，也不是你能够抗衡的！更何况你成功阻止了我又能怎么样？莉娅的大部分身躯已经恶魔化了，你们救回来的，只能是一具只知道杀戮的行尸走肉！”
　　艾德气喘如牛，他的牙齿紧咬，双目中浮现并不存在的血丝，没有回应沈巨魔的挑衅，继而释放更大限度的封印星辰，为莉娅保留最后的净土。
　　见状，沈巨魔不由得得意起来，在他看来，化身恶魔的莉娅自始至终是他的囊中之物，而他之所以这么嘲讽艾德，便是为了激起对方心中的怒意，然后不顾一切的消耗自身力量。别忘了，吴凉的英勇之心正是由艾德所化，倘若艾德遭受无法挽回的创伤，那么必然会对吴凉造成巨大影响。沈巨魔对吴凉摧毁冰蓝灵魂石一事耿耿于怀，再加上自由教会迟早要取回王选之刃、王者信仰，所以削弱吴凉的实力，更方便他们的行动。
　　艾德自然有这方面的感受，但是见到莉娅的痛苦模样，作为父亲的他，如何能够保持理智？如何能够袖手旁观？所以，明知道落入了沈巨魔陷阱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跳。
　　因此，沈巨魔心中的得意之色，更甚先前。
　　而这时，只剩下最后一抹完好灵魂的莉娅，正在经受人生最为艰难的时刻。
　　她能够感受到身躯的变化，她知道暴躁的让她厌恶的邪恶气息，充斥在她的四肢百骸，只剩下右手指尖，还能保持原样。
　　莉娅无法睁开眼睛，因为她的眼眸已经化为恶魔竖瞳，而恶魔竖瞳直接受火红灵魂石中的迪亚波罗控制。现在，莉娅就像当初的小皇子阿尔伯特、拉萨雷斯、她的父亲艾德一般，被迪亚波罗夺取了身躯。若不是艾德拼死守护，小公主现在便失去了自我。
　　她现在仅存的一缕意识，便是吴凉那时所说的话，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最为美好的时刻。
　　昏暗的地下墓地，恶臭弥漫的空气，恐慌蔓延的世界。
　　她看着他救助怀特的身影，没有留下感动的泪水，只是心中被深深震撼。
　　她在他满头大汗的为怀特止血时，看到了一头贼眉鼠脸的灰绿色小矮人，将那残缺断肢夺走。
　　若是放在以往，她一定会大呼小叫，但是看到他脸上的痛苦，她选择了捂住嘴巴，竭力不让自己打扰到对方。
　　终于，她看到对方将怀特伤口治愈，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
　　整个过程他十分专注，专注到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甬道深处出现了一个让她惶恐不安的气息，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于是，他便带着怀特，在同伴的辅助下，向光明的彼岸冲去。
　　那一瞬间，她心中生出悲哀与绝望，难以掩饰的失落浮现在她那被泥污掩盖的脸上。
　　要叫住他吗？
　　她在犹豫，她担心自己出言会让他因自己而死亡，她最后还是放弃了求助的想法，在逐渐模糊的世界中，目送着对方，渐渐离去。
　　忽的，她感觉到胸口一紧，脖颈的衣领被人抓紧，旋即就被抬起，而后趴在了一个宽厚的背脊上。
　　铠甲有些硌，有些凉，但是她的心中却被喜悦所充盈。
　　她并不知道对方一开始就发现了她的存在，她也不知道他的离去，只是为了寻找被灰绿小矮人偷走的怀特断肢。
　　好温暖啊。
　　无意间，莉娅扒在那肩铠上的手掌，被那起伏的身躯弹起，触碰到了他的耳垂。
　　她感受到了淡淡的湿意，那时血与汗的混合物，但更多的是，浸润心脾的温暖。
　　多日以来，她在冰冷的皇宫中，感受到了无尽的恐慌，令她夜不能眠。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背上，她居然感受到了无比的安心，甚至在恍惚之间，她的意识出现了模糊。
　　“眼中”的画面就停在了这一刻。
　　莉娅那唯一完好的指尖，带着当日的余温。
　　她不愿忘记那刻骨铭心的时刻。
　　她不愿放弃这刻骨铭心的感受。
　　所以，尽管意识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但莉娅仍旧在咬牙坚持着，她隐约能够感受到艾德的焦急，沈巨魔的疯狂，迪亚波罗的沉默，却找不到他的存在。
　　骑士先生……
　　你在哪里？
　　莉娅……
　　喜欢你……
　　或许是说出了埋藏许久的心里话，莉娅的灵魂体居然在这一刻笑了起来，同时化为恶魔的身躯，也在迪亚波罗的惊骇眼神中，露出了微微笑意。
　　“迪亚波罗！”
　　吴凉能够察觉圣光在急速流失，艾德在不计代价的拼死一搏，他也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局面，但他并不怪罪艾德的作法，更是感谢他为莉娅付出的一切。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真话！”
　　呵！
　　恶魔真身的迪亚波罗冷笑一声，但火红灵魂石中的恐惧之王却在疯狂过后，在吴凉的手中，获得了短暂的清醒。沈巨魔对他施加了特殊禁制，令他失去清晰意志，进入疯狂状态，只能在沈家老四的摆布下，无限制的释放恐惧之气。
　　“小子，我知道！”
　　尽管两位迪亚波罗的灵魂心意相通，但火红灵魂石中的这位，才是吴凉最熟悉，也是最熟悉吴凉的存在。
　　他知道吴凉会毁灭火红灵魂石，便一定会想方设法做到这一点，即便是葬送他的存在，即便是彻底与他划清界限。
　　“我不想见到莉娅被你占据了身躯！沈巨魔刻意说出莉娅拥有涅法雷姆之王的血肉，不止是对我炫耀他的神通广大，更是为了向你宣告这个信息。”
　　吴凉将火红灵魂石抓在手中，英勇气息环绕身周，他毫不畏惧至高魔神的存在，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收手吧，把莉娅还给我，我会想办法还你自由！”
　　“要是我说不呢？”
　　迪亚波罗的声音有些怪异。
　　“鱼死网破！”
　　吴凉的态度极为强硬。
　　“但是我想告诉你，恐惧之气对莉娅已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就算我收手，也无法让莉娅恢复原状。”
　　恐惧之王的话，让吴凉心头一紧，他能够听出迪亚波罗说的是真话。
　　“与其让莉娅活在永恒的痛苦之中，倒不如把这具身躯让给我，物尽其……”
　　“闭嘴！”
　　吴凉并没有破口大骂，而是冷冷出言，打断了迪亚波罗的言语。
　　“把莉娅还给我，否则，你死！”
　　眼神冰冷，在英勇状态的加持下，居然让迪亚波罗都为之一窒。
　　“你要意识到，你现在正在和我说话！”
　　迪亚波罗针锋相对，心中微怒。
　　“你也要意识到，我有足够的力量，杀死你！”
　　呼……
　　吴凉听到了迪亚波罗的喘气声，他同样察觉到手中火红灵魂石的剧烈波动，这是迪亚波罗即将爆发的征兆。不过，他并没有任何退缩，甚至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他背后的格拉希，也并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
　　“大菠萝！”
　　吴凉淡淡的语气淡淡的说道：“其实有一个大秘密，我一直想留在心中，那就是……”
　　蓦地，火红灵魂石伴随着迪亚波罗的凝滞而变成一颗普普通通的宝石，先前那暴烈的能量波动无影无踪。
　　“这不可能！”
　　迪亚波罗咆哮道：“他在哪里？”
　　“还我莉娅！”
　　“他在哪里？”
　　“还我莉娅！”
　　吴凉不厌其烦的重复道，态度愈发强硬。
　　听着吴凉的语气，迪亚波罗真的很想让莉娅就此沉*沦，但吴凉说出的秘密，让他心惊，让他难以置信，但两相比较，他还是选择与吴凉达成妥协。
　　迪亚波罗的声音有些疲惫，因为吴凉所说的那个秘密，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
　　“我说过，莉娅受到了永久创伤……”
　　“我不管！”吴凉再一次打断迪亚波罗，回头看着渐渐暗淡的艾德，“把莉娅还给我！”
　　呵！
　　恐惧之王冷笑一声，接着便猛然发力，挣脱了吴凉的手掌，接着他用唯我独尊的声音大喝道：“沈巨魔！属于我的恐惧之源，难道是你能操纵的吗？”
　　这道声音充斥着无与伦比的气概，直接让发动最后猛攻的恐惧之气尽数消散，把沈巨魔在火红灵魂石上留下的禁制全部击溃，同时让侵染莉娅灵魂的恐惧之气，尽可能的脱离出来。
　　七窍流血的沈巨魔形如疯魔，他瞪大了眼睛，对着近在咫尺的迪亚波罗大叫道：“愚蠢的家伙，你做了一件不折不扣的蠢事！你一定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别忘了莉娅的身上留有涅法雷姆之王的气息！”
　　呵！
　　一声暴喝，从迪亚波罗的口中迸射而出，让这方天地中的厚重云雾，出现了消散的痕迹。
　　“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说教！”
　　顷刻之间，莉娅灵魂中的恐惧之气便消散的大半，但仍旧有一部分连迪亚波罗都无法控制的气息，留在了她的灵魂之中，也正是这些气息，让莉娅的身躯并没有随着灵魂的恢复而恢复，依旧只有右手之间保持人类模样，其余部位全然全然化为恶魔身躯。
　　呼！
　　现实中的吴凉睁开了眼睛，看着莉娅的样子，有些心痛，强撑着意志不被脑海的晕眩所干扰，他抽出了自己的右手，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了一身黑色斗篷，披在了莉娅的身上。化身恶魔的莉娅在获得自由的那一刻，身上的超高温度也随之消散，否则即便吴凉拿出一百件斗篷，也会全部被燃烧为灰烬。
　　“师兄，没有什么大碍吧？”
　　吴凉的意识没有进入脑海去观察艾德的现状，不过他能感受到对方的虚弱，以及自身力量的匮乏。
　　艾德看着渐渐消散的格拉希，后者淡笑着摇了摇头，略带苦涩的回应道：“没有，但是英勇之心的状况有些糟糕，如果得不到治愈，或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你的骑士之路，会停滞不前。”
　　吴凉早已意识到这种现状，不过他没有任何怨言。
　　“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吗？”
　　艾德没有回答，因为他正看着格拉希消失的地方，怔怔出声，老师无声无息的出现，又无声无息的离去，让他一时间，难以出口。
　　吴凉伸出左手，握住了莉娅的右手，看着那唯一完好的人类部位，沉默不语。
　　这时，游侠北大营内的云雾终于全部消散，让所有人都能够清晰视物。
　　战斗依旧持续。
　　怪诞坦克雷似乎对玛格妲和古代蝮蛇心有仇怨，毫无先前的战斗风度，转而一味的疯狂进攻，打得毫无章法，有数次差点被古代蝮蛇一口吞掉。
　　营地内城的巨大裂口，让目睹这一幕的玩家有些心惊，那一区域的所有玩家无一幸存，让他们好生庆幸。巨熊酋长留下的破坏痕迹，引人注目，这时玩家们才意识到，由他守护的黑色方块，消失不见。而最让玩家在意的，便是天空中吴凉和莉娅的状况，同时，这也是最令玩家心生不解的一幕。
　　吴凉为何完好无损？
　　那黑色斗篷中的身影是莉娅吗？
　　狼狈不已的沈巨魔为什么会被迪亚波罗抓在手中？
　　不过这些疑问，随着吴凉的一声暴喝，烟消云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一个地方，那就是玛格妲脚下的古代蝮蛇。
　　“躲在幕后的大人物！是时候现身了吧？”
　　吴凉的目光紧紧盯着古代蝮蛇，所有人的视线也跟着他汇向了古代蝮蛇，就连怪诞坦克雷都停止了战斗，阴晴不定的看着不远处的古代蝮蛇。
　　唰唰唰……
　　神秘人、黑狂君、艾德莉娅等人同时出现在古代蝮蛇的头上，与蝶影魅魔玛格妲并肩而立。
　　地狱魔神、至高天使、人类英豪，则悬停于天空之中，遥遥与巫师会和自由教会的众人对峙。
　　大人物？
　　吴凉口中的大人物指的是谁？
　　在这么严肃的时刻，没有人怀疑吴凉在疯言疯语，因为那条古代蝮蛇的表现，十分怪异，原本它受到玛格妲的控制，但后来却隐隐显现出，它才是这次行动的主导。
　　“我们只在虚幻中见过几面，想不到，你能够记得我！”
　　一道云淡风轻，似有无尽风流的声音，从古代蝮蛇蛇腹中响起，接着，那古代蝮蛇将蛇口张开，有一位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从中慢步而出，直到脱离蛇口，稳步踩着虚空，一步一步，走到世人眼前。
　　“他是谁？”
　　玩家们心中惊骇于这位原住民的洒脱不羁，纷纷出言询问。
　　“我想，是冰蓝灵魂石被你砸碎的那一刻，墨菲斯托囚禁的几道灵魂消散于庇护所，令你获得了短暂的能力，看破虚妄，从而发现我的存在。”
　　那男子的黑色长发随风飘舞，满是写不尽道不出的英姿。
　　吴凉轻轻点头，事实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他不止从古代蝮蛇中看到了他的存在，更看到了一些让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就在众多至高存在惊讶于对方并未消散于历史长河之时，怪诞坦克雷终于回忆起对方的身上，刚想伸手指着对方，就又连忙放下，尽可能放松心情，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说出了一个事迹被人刻意抹去，却决定称得上轰轰烈烈的名字。
　　“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