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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大家跑完早操回到教室,张秋玲打开课桌,发现里面有一瓶汽水,旁边还叠着一张纸,她瞥了肖志杰一眼,只见他装模作样的在背英语。
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你一定很累,因为昨天晚上你在我脑海里跑了一夜。”张秋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吧,在二十年后,这是个没人会用的梗,但现在,逗这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笑,那还是没问题的。
到了上午正式上课的时候,二人就涛声依旧。
这两天上课,各科老师都会花时间把卷子发下去,每位老师都会对冯一平说,“再接再厉,注意保持!”冯一平心里泛苦,还不得不装出一副谦虚和受教的表情来。
这一周的自习,老师们也都是讲卷子,有时候讲着讲着就会发飙,比如王玉敏现在。
说着说着就来气了,说的是关于一课的,“这么简单的填空题,菜畦、皂荚树、桑椹、黄蜂、叫天子,这些东西,都是贴近我们日常生活的,你们谁没见过?倒是那些在大城市里的孩子不曾见过,就这几个,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填不出来?上课的时候,不是再三说,这一段必须要背的,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满教室的同学都成了鹌鹑,教室里落针可闻。
最后,是对作文的讲评,再重复了一遍通用技巧,如何破题,如何立意,如何写好开头和结尾等等,最后,把冯一平的作文当成范文读给大家听。
冯一平写的,和所有的同学都不一样,也出乎阅卷的几个语文老师的意料,如果不是考虑到按例是要挑刺扣几份的,三位语文老师都会一致给作文满分。
中心思想是这样的,冯一平先分析了理想、空想、幻想、和梦想的转化和异同,最后总结道,“我的理想是,不懈努力,让我的每一个梦想都逐一成为现实!”
省城,省音乐学院门口花坛边的梧桐树下,冯振昌穿着一套蓝色工作服,戴着袖套,还是穿着解放鞋,虽然还是土,但比起在村里,穿的体面干净的多。他熟练的从大锅里铲起板栗,装到纸袋里,放在一旁的电子秤上,“好了,三个半斤,一共九块钱,有点烫,不要托着下面,拿袋子口那。”
对面几个女孩把钱付了,边向学校走,就边剥着吃,叽叽喳喳的,“烫,”“那你不要吃啊”“好香,还好甜!”……
冯振昌笑了笑,女儿和她们差不多年纪,却已经在工厂打工,好在过几年儿子也会上大学,而且是会比这个大学好的大学。
摊子前现在没人,他拿起固定在三轮车上的热水瓶,把热水倒在罐头瓶里。
是的,他们的摊子是支在一辆三轮车上,梅义良找厂里的师傅改过,汽油桶改成的炉子放在上面稳稳当当的,加上称重的电子秤,虽然都是买的旧货,也花了近三百块,当时梅秋萍非常的舍不得。
不过这样好处很多,这一带是大学城,还有附属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一个地方买的少了,他们就骑着三轮车,拉着摊子朝下一个地方赶,现在每天下来,都会卖掉上百块。
从塑料袋里拿出两个馒头,装到纸袋里,然后埋到锅里的砂下,三五分钟,馒头就热了,这是他们的午饭。
正准备抽空抽支烟,到小卖部打电话的梅秋萍回来了,脸色有点不对。
“怎么了?”冯振昌坐在花坛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问。
梅秋萍站在三轮车后,把锅里装馒头的袋子翻了个边,也拿起罐头瓶喝了口水,对他说,“爸跟我说,一平写的小说,这个月发表在一个叫的杂志上,还得了两千三百块的稿费?”
“嗞”,冯振昌不小心让烟烫到了手,接着烟又掉到裤子上,他连忙站起来,又拍又抖的,梅秋萍也过来帮忙,“呵呵,你也惊到了?”
“你说多少啊?”
“两千三啊,我当时也反复问爸问了好几次,是两千三没错,他们已经把钱取出来了。”梅秋萍说。
“两千三啊,这么大的事,这个孩子一点都没在我们面前提起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开学前,他说要去看爸的时候,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梅秋萍也是有些感慨。儿子和她最亲,喜欢粘着她,现在这么大的事,儿子却把她瞒得紧紧的。至于那两千三的稿费,一方面,她觉得很不真实,一方面,她觉得,儿子一下子就长大了。儿子既然长大了,有些事会自己拿主意,不会像以前一样,事事都要问她。本来她应该高兴,应该感到骄傲的,但是,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又有些隐隐的失落。
两个人热水就着馒头,边吃边聊。
“另外还有个五块,是故事会那里得的。”
“这钱现在放在爸那是吧?”冯振昌问。
“是,”说起这个,梅秋萍又有点气,“他们已经花了三百多!”
“啊!”冯振昌转头看着她。
“学杂费四十五,交了,一平自己买了两套衣服一双鞋,给爸也扯了布做套中山装,还给他买了双皮鞋。”
“这个孩子,”冯振昌也有些无语。
“倒也没乱花,”梅秋萍说。
“是,”冯振昌也赞同,“学杂费有钱了是不该欠,现在也是换季的时候,一平也是该买衣服。”
“买的就是和前面那中学校服差不多的运动服,一平也慢慢大了,也知道爱好看,几年都没给他买过衣服,他这两年长的快,原来的衣服是没有一件不打补丁的,而且还都不合身。”梅秋萍说起来有些心酸。
“是,现在我们不是慢慢赚钱了吗?年底回去的时候,就在省城,给他买套现在时兴的。”冯振昌说。“那剩下的钱呢?你叫爸买栗子了吗?”
“爸已经买了,当时一平就和他说,家里买的便宜,至少买个五百斤。爸在村里也跟人赊了一些,现在都收了八百斤。”
“八百斤,开年后也能买几个月了。”冯振昌把手里的馒头一口塞进嘴里,又有两个女学生朝这走来。
下午,冯振昌说是去上厕所,却是转到书报摊买了当期的,回来的时候,梅秋萍自然埋怨了好一阵子,好几块钱呢,爸都说了,杂志社有寄几本的,花这个钱干什么?还没赚几个钱呢,就大手大脚起来了?
结果接下来一有空,梅秋萍就捧着杂志看,冯振昌就说,“这么贵的,我还是会去和那老板说,退了好了。”
“算了吧,买都买了,还拿回去退,不是让人瞧不起吗。”
这天下午,两个人在做生意的时候,没少跟来照顾生意的同学搭讪,“这一期的你看了吗?那篇的小说,是我儿子写的。”然后收获或真或假的褒扬不少。
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冯振昌骑着三轮车,朝小学那边赶,然后到高中,到晚饭的时候,再回来停在大学门口,等到远处海关钟楼上响起八点的钟声,他们才准备回家,冯振昌骑车,梅秋萍走在后面,遇到坡或者不平的地方,她就在后面推。
回到住的地方,已经快九点。
这是一个城中村,当然,准确的说,现在还不能叫城中村,其实整个省城,这个时候就是一个巨大的城中村。新建的高楼大厦少,房地产市场还没有放开,新建的住宅楼也都有数,都是些多年的老房子。没有经过大拆迁,再规划,再开发,马路没有后来那么多、那么宽、那么直,马路边的树倒是比后来的多,比后来的大。
住的地方在靠近铁路,当地人在那一块盖起了一片两到三层的小楼,多是用来出租的。前后两排之间的距离不到三米,前面一排楼里的人打个哈欠,后面一排的就会传染,很是仄狭。巷道里的水泥路面,都已经老化或者被压坏,坑坑洼洼的,到了下雨天就更遭罪。
冯振昌他们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棂和底楼的门,在巷子里洒下斑驳的光影。分散在省城各个地方讨生活的人也都回家了,几个孩子在巷子里嬉戏打闹着。
他们边推着车边一路打着招呼,“回来了,今天还烧鱼,这么舍得,肯定赚不少钱吧!”
“呵呵,哪里啊,你们今天呢,板栗卖不少吧!”
这个点,不远处的小区里,已经安静下来,人们已经吃完了晚饭,在散步或者看电视,那些早睡的,差不多准备睡觉了。巷子里,却是最热闹的时候。主妇们把煤炉搬到门口,正在烧菜,一路过来,酸甜苦辣,闻了个遍。一家的辣椒炒肉,让冯振昌喉咙咕咚了一声,他忙加紧了脚步。算算怕是好多天没没吃到肉,早上吃的炒冷饭,中午就两个馒头,现在闻到这个味道,还真有点馋。
他们租的一楼,前后两个房间,加起来不到二十平,等到把三轮车放进去,就塞的满满当当的。其实没有什么家具,一张折叠桌子,一张方凳,两把靠背椅子,还有一张双层的木床,这都是在家具作坊打工的梅义良给他们置办的。
把车放好,冯振昌擦了把脸,再淘米煮饭,然后就闲下来。就着桌上剩下的半盘子花生米,倒上一小杯在农贸市场打来的散白酒,吃几颗花生米,抿上一小口酒。肚子里垫了点东西,就把今天买的杂志拿出来,放在在桌上,看了起来。
梅秋萍还不到闲的时候,她也把煤炉搬到屋外,准备烧菜。豆腐先两面煎到微黄,盛起来,腊肉切丁,用家里的腌辣椒一炒,再把豆腐倒进去,最后拍几个大蒜,然后起锅,味道很好,很下饭的。还有茄子,用大火煸炒,然后还是加入腌辣椒,加入咸菜,盐都不用再加就可以出锅。
炒好了菜,又在炉子上架上一个铝的蒸锅,把早上就和好,一直在醒着的面,揉成几个馒头,放进锅里,就着余火蒸着,这个是他们明后天的午餐。
都饿了,所以吃饭都很快,那盘茄子吃完了,豆腐却还剩下半盘子。梅秋萍洗碗收拾,冯振昌打开一个袋子,倒出一脸盆板栗,一个个的用剪刀在上面剪一个小口,梅秋萍那边收拾好了,也过来一起做。好在这些天都做熟了,很快就做好了差不多二十斤,夫妻俩这才收手。
等到洗簌完睡觉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周围都很安静,只是屋后不远处不时有火车通过,客车还好,“况且况且”的来,又“况且况且”的走远,货车轰鸣着经过的时候,咚咚咚的很响,而且震动很大,感觉床都有些在动。
还好这些日子过去,他们都已经适应这些噪音,躺在床上的时候也累了困了,这些对他们影响不大。
梅秋萍今天晚上却又有些失眠,翻来覆去的。
她叫了一声冯振昌,“怎么了?”冯振昌原来也没睡着。
“你说,是不是我们两个做父母的没什么本事,外面欠那么些债,过年的时候一屋的人来讨债,平常的吃穿都不宽裕,才逼着儿子小学刚毕业,就自己想办法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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