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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是心神不宁,但实力远胜自己的皇室后裔,背后是并无一战之力,但却驱车驶来的无衣大总管,前有狼后有虎,进退维谷莫过如此。贺难不是三头六臂的魔神,所以他只能应付一头——或者说在必死的局面下拼尽全力地尝试做点什么至少不亏。但他却从未有如此刻一般坚定,甚至连头都不需回,这是一条注定没有退路的修罗道,生死途,他要做的就是朝那男人挥出让他后悔终生的一剑!柴思畴……还是避开了。与其说这句话是在陈述一个动作、一个事实,倒不如说是对柴思畴所做出的选择的一种……惋惜。从性命安危的角度来讲,柴思畴做出退让无可厚非,甚至应该说这是最为理智的决定,但从理念碰撞的领域来看——这种让步怎能够是新王该有的器量?王当受国之垢,王当受国之不祥!今日面对区区一个贺难的剑刃便要退避三舍,明日若罹大难又当何如?难道也要像今日般畏葸不前?贺难以刀法用剑,这一式怙恶刁钻,只可惜青年的确疏于实战,这一剑终究斩空,奔马已扬蹄欲踏!生死存亡间,一青一赤两条飞梭扯着响尾横空出世,信子红缠轮绕毂,竹叶碧饮血杀生,阴阳判官笔于史孝文的两臂所操纵,左手勒倒了千里马,右腕拽翻了车厢篷!虽说身材狼躿,但金满反应却不慢,双臂抱头远离了砸倒在地面上的车马轿,待尘埃落定,骏马挣扎着跑开,方才惊魂未定地言道:“老史……你怎么?”“抱歉了,老金。”丑奴儿双臂一扬,将兵器从废墟当中拔出收回掌中:“我得请你好好当观众才行。”“看来你是要站在贺难那一边儿了,史孝文。”柴思畴一脚踢开筋疲力尽的贺难,与史孝文隔着倒塌的车舆对望,同时也并没有对贺难放松警惕。“我哪一边儿都不站,只是想看到最后究竟会以谁的胜利作为收场。”史孝文挺着臂膀,任由柴思畴刀子般锋利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乱剐,仍旧露出了他那难看的笑容:“不过考虑到我刚才救了这小子一命,姑且在广义上我就稍微支持一下他好了。”“你……你究竟是为什么?”作为八拜之交的兄弟,金满十分了解这二人的性格,也深知这样下去柴思畴一定会把史孝文逼到不得不与己方对立的程度,连忙中止了少主继续交流下去的苗头,而是改为自己担任发言人。“因为我很想看到他们两个谁才是真正能改变天下的人。”史孝文丝毫不掩自己的兴趣与意图:“所以在一方领死之前,最好都是一对一。”“就算是一对一战斗的胜者,也只能证明谁更能打而已吧……何谈什么改变天下?”金满没有轻易掉入史孝文的陷阱,就逻辑而言给出了质疑。史孝文冷哼一声,似是觉得金满之言小家子气:“天才们的争斗是最为冷酷无情的,那些连名字都没能在史书上留存的人当中也不乏各地各族当中被寄予厚望的骄子,可还不是被残忍的淘汰?而柴思畴或者贺难又会比他们走多远呢?”“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进入下一轮,而死者失去一切,这就是历史这道车轮碾过的真相。”史孝文又瞥了一眼蹲在边上呼哧带喘的贺难:“你们还是太看轻这个小王八蛋了。”“难道他还能坚持下去?”这一回连柴思畴都因丑奴儿的话感到不安,方才那一剑已然烧干了贺难的最后一丝体力,这绝不会有假。而自己虽然也因剧烈的动作幅度导致体能并不充裕,但面对一个垂死之人还有什么对决的必要?史孝文摊手,眼中全是柴思畴的动摇:“那你就尽管看着好了!”贺难这边儿倒是给了丑八怪一个不满的眼神,不过他也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半蹲起来扎了个类似于马步但更接近屙屎的动作,最后发出了一阵近乎呕吐的声音。虽然这个准备动作略显怪异和冗长,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变化——方才还萎靡不振像是条死狗一样的贺难却已是神采奕奕的模样,而柴思畴也看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细节。从炁的层面上去观察,此刻贺难体内的炁海已经相当微弱,尽管真炁循环生生不息,但一时半会儿都恢复不到刚撞见时的状态。“原来是用真炁强行恢复体力吗?这种技巧倒也罕见,但没什么意义。”柴思畴心道,贺难能与自己纠缠这么久,很大功劳都仗着他真炁性质之诡异,现在少了一层依仗,和一个拿着邪剑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无非是延长了他受苦的时间罢了。重整旗鼓的贺难又捡回了无柄刀,拉了个花架势,却不急着上前。“裁判……我准备好了!”贺难一板一眼,却是朝着史孝文挤了挤眼睛。这种小动作逃不开柴思畴的眼睛,自当有所防备那史孝文会不会是诈他出全力——一个使邪剑的贺难算不得什么,但史孝文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若是这二人相互配合伺机而动,自己的确要吃苦头。贺难,等地就是无衣少主这恍惚的间隙,这种算计的小套路在魏溃身上几乎见不到,但这才是属于他的作战方式!刀行随风入夜,剑走润物无声!贺难的武术底子不算深厚,所得不过是各种前辈顺手的点拨而已,但玩儿阴的是他与生俱来的看家本领,不成气候的刀法之下,一股呛人的石灰粉却从衣间抖落而出,趁着柴思畴防止贺难混着烟尘刺出致命一剑而运炁除尘的同时,烈焰弥漫而生!贺难曾经在阎罗王的地宫当中以此法阴死了被视作十殿阎罗候补的蒲明星,然而柴思畴无论是智勇皆在该人之上,这接二连三的小手段却是对他无可奈何,就连从火雨当中劲射出来的飞刀都被他一一挡下。但局势的天平也没有偏向柴思畴——层出不穷的怪招也正在同时消耗着他的体力,他很久没有如此狼狈过了。“你在激怒我。”贺难的速度终究慢了下来,而只露出过一次破绽的他被柴思畴所伤,长剑于他持刀的右臂上划过血弧,又被柴思畴当胸一掌排开。“你好像很喜欢和对手拉开距离作战。”贺难没有擦去肩头上的血迹,任由其流淌浸透衣衫——他能在柴思畴的手上坚持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一方面是他的确为此做出了最完善的准备,而另一方面则是柴思畴的战斗风格的确偏向软弱。“如果你更强硬一点儿的话,我应该早就死了吧?”只在具有绝对优势的时刻才肯全力以赴,否则尽量避免受伤的谨慎战斗风格属于保守派,虽然在与同水平乃至更强的对手对战时比起其它风格具有更多取胜的可能,但对于比自己弱小的对手也相应地缺乏压制力,总会给对方留下调整的机会。“再来!”贺难的体能又一次见底,但他又把恢复不到一半的真炁全部转化成了供自己行动的体力,甚至为了节约这残存的力气,无柄刀和上衣全被他抛下以减少负重。“你还真能硬撑啊……”柴思畴的喉咙也变得焦灼干渴,这混蛋的顽强远超他的意料,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他的心态已经悄然发生了一些改变。又是油与火的混合招数,而贺难为了扩大烈焰的覆盖面积不惜吃了柴思畴连续的炁轰将战场转移到马车附近,因木柴升腾而起的篝火形成了二人之间的屏障,而贺难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柴思畴的视线当中,不知酝酿起了何等阴谋。但他似乎还没有发现,这种伎俩对于柴思畴是无效的——方才他精准地应对贺难于石灰和烈焰掩护之下发动的偷袭就是因为内功修为深厚如厮,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感知到真炁的变化,柴思畴已然捕捉到紧贴着火场遮遮掩掩的贺难的位置。这才是绝对的优势!柴思畴奋剑,于无声处起惊雷!剑光夺目而出,将那身影一分为二!只可惜,贺难算无遗策。众所周知,对于真炁的开发与运用可以使真炁拟态化物,如各种剑气刀光、炁刃炁弹,更甚者小郁的水龙与仙鹤、养素掌中的降魔杵、冉渊的染渊剑乃至宝相大师如怒目金刚般的法相。贺难,竟然用炁在原地构建出了一个近似自己猥琐姿态、实际上却徒具轮廓连五官都没有的脆弱替身,就是要勾引柴思畴沾沾自喜。柴思畴正震惊于对方怎么会想到将所剩无几的内力用作毫无威力的诱饵之时,顿感背后一处凉意……那一定是兵器划开皮肤的触觉。“怎么会……”无衣的少主方寸大乱,连忙抬手像抓痒一般去摸伤口,四顾的目光却只扫到飞刀落于地上的轨迹。一息之间,柴思畴根本来不及体会几经大起大落的心情究竟如何,顶着爆炎焚烧从火中闯出的贺难度尽劫波,刺出盛怒之剑!这一剑背后的理由驳杂难以言表,但命中目标却分外地简单直接!其实并没有想象当中的痛,和普通的兵刃刺伤是同样的感觉,但加雷斯的诅咒所具有的“命不久矣”的厄运,再少年同样也有不是么?伤口并不深,只有一寸不到,在同一时刻柴思畴一拳打在贺难的脸上导致这家伙齿缝里鲜血狂飙,一颗断裂的臼齿踩着红泉葬身火场。“我……我怎会就这么莫名地死掉?”柴思畴捂着腹间的伤口不断检视,其实他压根就不会立刻死掉,但对于传说的恐慌与愤怒还是占据了思维的高峰,这也导致了他那么轻易地就失去了战意。“你应当不是那么软弱的人才对。”事不关己的史孝文评价道,饱含着一种痛惜。还不能柴思畴声嘶力竭地反驳、或是描述被邪剑所伤之人大多只剩下几个月的活头来强调自己的不甘心,史孝文又道:“你知道吗……其实不光贺难手中的那把剑带着诅咒,你手里有一柄也是一样的——而且你用这把剑砍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小子也很清楚这件事,但他却没有露出像你一样的慌张,而是从那一剑开始让他拼命地想出一个解决办法——要说结局,可能你们俩的死亡日期差不多是脚前脚后,但如果说谁赢了,那很显然是他。”“少诓我了,加雷斯的诅咒只有一把!而那小子从头到尾都在暗示着他正在使用那把剑……”柴思畴大声道,比起未来的死,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史孝文就在自己面前说出的不负责任的风凉话。“那小子手中的剑,是‘再少年’。他为此布了很久的一个局,甚至打动了那位天下第一的剑客,也就是那把邪剑的买主。”史孝文没有再否定柴思畴,而是站在见证者的角度平静地叙述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是可惜,他证明了自己的器量的确在老柴你之上,但因为武功和运势都不佳的缘故,他也没机会挺进下一轮了。”“喂喂喂,别胡说啊!”一脸不爽的贺难强行中止了史孝文对他的“悼念”,此刻的他正用左手拎着无柄刀在火上不断炙烤,最后痛下决心——干脆利落地将自己右肩上被剑匠加雷斯所诅咒的血肉剜了下来:“嘶……如果……嘶……这玩意儿的原理,是剑上有毒的话……哈啊……那我趁着毒性发作把整块肉切下来,可能还有得救呢!卧槽疼死我了!”就在贺难抱着塞翁失马的心态亡羊补牢一般给自己进行包扎时,史孝文还是来了一句:“那得看你能不能活过今天了……毕竟你好不容易有可能逃过诅咒,但要是被人砍死那可就太倒霉了。”并非无端,史孝文这么说的理由是因为他看到了两人两骑在飞驰——无衣门主的援兵,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