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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玉当然不会反对,而羚将军则往地上呸了一口:很公平!那小子但有发现,也不会告诉我们。贺灵川把本子翻到最后,忽觉不同:这个本子不是账簿。这一本从外表看没什么特别的,但里面只有薄薄几页纸,记录的也不再是浆珠的收取,而是一些奇怪的数字,比如:七十六-四-十一;二-八-一。诸如此类。三个数字加两杠为一组,每页上只有几组数字。是暗语。两个妖怪都投来期待的眼神:你能破译吧?太看得起我了。贺灵川目不转睛,这暗语必然要配合译本,才能翻成文字。译本?与它相配套的书。贺灵川在问仙台听过公开课,有个老夫子就来讲解过暗语的编译,或者说,这套暗语就是配合那本书而设。完球了!羚将军一下就烦恼了,书啊,账簿啊,反正带纸的都被姓仲孙的收走了!那就得再找仲孙谋了。贺灵川很客观,他那里说不定也有些收获。焦玉道:我看他安排了一些人手,伪装成平民在这小院周围晃荡,大概还想碰运气,看麦先生会不会回来。应该是不会了。贺灵川说这话没有凭恃,只是无端地笃定。他手边还有两个卷轴,是一并从书房的花瓶里抽出来的。贺灵川把它们扔在一边,羚将军看它们好几眼,忍不住好奇就叼着绳头扯掉,脑袋一拱,要把卷轴摊开。没手就是不方便。贺灵川只得帮着它把卷轴摊平。这头老羊也太喜欢纸了。第一个卷轴是幅山水画,山高月小、涧泉击石,画工不错,但贺灵川不感兴趣。他是个俗人,欣赏不来。第二个卷轴展开来,是一幅人物画像:画中人仿佛是个贵妇,锦衣华髻,面貌秀雅,立在湖边吹笛。两头妖怪就算没什么鉴赏水平,也能看出这幅人像画得比第一幅山水用心多了,一笔一画务尽其美。而后它们就听到了咔嚓一声,回头一看--贺灵川掰断了桌沿。他紧紧盯着这幅画,双眼圆睁,瞳孔却缩小,看起来像见了鬼。猛虎赶紧道:怎么了?就是方才内藏玄机的静物画和账本暗语,也没让他这么失态。它凑过来一看,就是个人物画儿,难不成这人也可以从画里出来?没见到特殊的落款或印章嘛。贺灵川长长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没事。目光却没离开画中人。严格来说,他盯的是人像手里的笛子。笛子前半截被贵妇的手挡住了,但后半截画得很细致,玉白节,有节点,还有两个醒目的红圈!贺灵川乍见这支笛子时,血液轰地一下都冲到了脑门儿上。这就是孙茯苓的天蜈骨笛!她不仅当着他的面吹过,甚至还拿它当教学工具教过他。他怎么可能认错?孙茯苓的笛子,怎么会出现在画中贵妇的手上?看这画纸微微发黄,也没做特殊保护,成画应该不超过三四十年。贺灵川在魂乡中与孙茯苓相处愉快,总是有意无意忽视她最后的宿命。这画像突兀出现,一下就提醒他:人终有一死,城终有一亡。可是她的遗物最后被谁拣走了?这女子是怎样得到的?你们认得这妇人么?猛虎和羚将军都摇头。贺灵川默默收起卷轴,额角青筋跳了两下。答案在麦先生那里,他非找到此人不可!这女人有什么特别的?特使难道喜欢这种类型?罢了,没什么。贺灵川定了定神,把思绪拉回正事上,守门老汉说,麦先生待在院里的时间很长。那么以万嵩神出鬼没的本事,他给万嵩下达指令时,很可能就在家附近,甚至就是家里。羚将军奇道:可是仲孙谋的手下,已经把院子搜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他们搜他们的,我们看我们的。麦先生的住处不大,书房已经空空荡荡,还有卧室、厨房、厢房、前后两院。贺灵川等人又搜一遍。仲孙谋留下的侍卫就杵在门口,冷着脸看他们走来走去,眼里不无讥讽之意。的确没什么收获,灵虚城这群人已经将有用的没用的都一股脑儿打包带走,卧室里只剩一张床,一个几子,厨房里只剩锅碗盆。前后院更被翻得到处是泥。羚将军边察看边嘀咕:这要找什么呢?总得有个目标吧?自然是与噬妖兽相关的线索。焦玉的声音从后院传来,比如这个。众人赶过去一看,它正趴在后院的藤架边上。院子里种了些瓜果草药,这个季节本该长势喜人,葫芦已经攀藤了,夏枯草也开出了紫色的小花,但仲孙谋的手下连这里也没放过,园土都被翻起,地上全是泥巴印子,花草也被压烂。如果麦先生在地里藏东西,就会被搜出来。焦玉的虎头向着墙根。这是北墙,阳光常年照不到这里,潮气最重,因此墙根爬满了青苔。贺灵川就在这里发现了一点油亮的反光。黏液,但痕迹很窄,应该是普通蜗牛留下的。贺灵川正准备起身,不意发现藤架边上躺着个一尺多高的石瓮。这种石瓮就是一整块石头打磨光滑,雕成各种形态。普通人家把它摆在家里,有的当镇运的风水石,有的摆在花草里讨巧好看,有的干脆拿来压缸腌咸菜.....反正用途是多种多样。这块原本应该也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藤架下,但被仲孙谋的手下无情掀翻,半截都埋在土里。可它向着贺灵川的一面,绘着螺纹的形状。他干脆伸手把石瓮上的土都拨走。那螺纹越发清晰起来。两妖也看见了,凑过来道:这是螺壳?蜗牛壳?蜗牛壳。贺灵川在盘龙梦境里抓过不少糖果蜗牛,能分辨这二者的不同。老实说,雕得挺艺术的,可见匠人雕工不错。但摆在麦先生的后院,怎么看都是别有深意。石瓮上也长了一点苔痕,可见摆在这里很久了。贺灵川想了想,干脆将它收入储物戒。这院子已经被翻了个底儿朝天,没什么可再搜的了。......入夜。驿站掌灯时,仲孙谋也在奋笔疾书。来人。侍卫即至。把这封信带去赤鄢都城,送呈国君。信的内容很简单,诉赤鄢太子伏山越派遣的特使,粗野无状,阻挠办案。他知道赤鄢国君向来不喜欢长子,再接到灵虚城的巡察使投诉,应该会有些动作。侍卫领命走后,仲孙谋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餐。他不喜热食,因此带在身边的厨子今晚给他做的是水晶脍,也就是薄切生鱼片和蚌足片,务必要每片都薄得透光才算合格。食用时加椒丝蒜片,再蘸些酱、芥,就是仲孙谋习惯的味道。灵虚城的妖怪与人类共居数百年,吃住用行都讲究了很多,但到底不像人类喜食百味。仲孙谋已经算很开放的了,多数鲛人都不爱人类的酱料。他一边吃,一边打量手里的象牙球。伏山越的特使抢先收了球,交出来的时候还满心不情愿,是这东西有什么蹊跷吗?他研究了很久,往上滴了些药水,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他干脆找人剖开。实心的,内无虚机。鉴定结果显示,这的确是象牙,也只是象牙。真是浪费他的时间。吃完饭后,他心里一动,再提麦先生的守门老汉过来细问。这一次,他主要问麦先生的起居和生活习惯,顺便看看这老头子有没有撒谎。经常是一个问题隔三岔五突然出现,就选在老头儿警惕心最低的时候,他若前后回答不一致,铁定就有苦头吃。如果贺灵川在场,大概会直呼内行。无论是从前黑水城的豪叔,还是大风军,经常就是这样审犯人。但老头子一次都没答错。最后仲孙谋问起麦先生的饮食。老头子说麦先生喜食粉面胜过米饭,夜里要宵夜时也点些汤汤水水,他每次来到霜露镇,都会带一种特别细特别白的米粉过来,让我煮给他吃。这粉下到沸水里一滚就熟了,麦先生吃这粉,指定要放些开洋。特别细,特别白?哪里产的?那我不知道啊。仲孙谋就打发侍卫再走一趟麦先生的家,把细粉拿回来。桌边的蜡烛恰好烧尽。侍卫再换一支新烛点上时,仲孙谋却捕捉到老汉的眼角有青光一闪。嗯?他心里一动,你眼睛平时不适?老汉时常眨眼,他先前并不讶异,毕竟人老了毛病就多。但现在么,仲孙谋一手掐灭了烛火,然后让侍卫再点上。他是主子,他怎么玩都行,侍卫当然没有异议。等烛火再起时,仲孙谋果然见老汉眼里再度有青光闪过!只一瞬间,但没逃过他的法眼。仲孙谋呵呵一声冷笑,突然掐住老汉脖颈,一把拽近,另一手抄起盘里羹匙,往他眼窝里一按一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