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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城楼,转头再看白蛮武士手持弓箭纷纷登上城头,但粗略数来不过数千人,在长近八里的城墙上散布开来,看起来稀稀落落的。再看城下唐军,如乌云般席卷过来,人过一万无边无际,江朔自然数不清是八万还是五万,只知道这么多唐军哪怕平推过来,恐怕城上的白蛮也无法抵御。江朔不愿意卷入与唐军的战争之中,他自然不可能帮着白蛮抵挡唐军,但此刻身在南诏城头,他却也不能反戈一击,助唐军夺下此城。江朔皱眉道:“珠儿姊姊,我不想卷入此事,我走了。”李珠儿看了看城下缓缓靠近的唐军,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我和你一起走,后面都是段俭魏自己的事情咯。”江朔以为段俭魏会出言挽留,没想到段俭魏对他点点头,道:“你们给我传递消息,俭魏已经十分感激,守土卫疆乃段某的本分,不敢再劳大驾。”他叉手行了个礼,便转头盯着城下,口中不断以白蛮语对手下发出指令,不断有人领命而去,江朔不通蛮语,也不知段俭魏说了些什么吗,他本也不通军事,就是用汉话说来他也未必明白。羊苴咩城左有高山,右有大泽,江朔略一忖量,转身沿着城墙向点苍山方向走去,此时唐军离得尚远,白蛮武士纷纷拉弓调弦,奇怪的是他们人数居于绝对劣势,却丝毫不见慌乱,完全没有大战前的紧张气氛。江朔和李珠儿的轻功了得,不一会儿就沿着城墙走上点苍山,走了一程,江朔忍不住回头望向城墙方向,唐军并未结寨,而是直接向着城墙推进,看来唐军准备快速突袭,直接拿下羊苴咩城。眼看唐军已经进入一箭之地,城上白蛮开始零星射出羽箭,这是在试射,只是在确认距离,不过就算城头几千白蛮发起齐射,只怕对身穿札甲的唐军也难以造成多大的杀伤。然而唐军却不再前进,军中忽有数队持弩军士突出,向城上射去,虽然白蛮以上击下,但唐军人数占优,唐军臂张弩无论射程还是速度又都远胜于白蛮土弓。城上白蛮被唐军的漫天箭雨压得抬不起头来。唐军弩手压制住对方之后,身披重甲的步卒开始抬着云梯攻城,羊苴咩城前虽有大溪为护城河,但此时并非丰水期,溪水可以徒涉,眼看唐军蜂拥而至城下,城头白蛮却无有效的反击,江朔不禁摇摇头,不忍再看,加快脚步往山上走去,不一会儿钻入林中,战场为浓密的林木遮挡,只闻鼓角之声、却看不见厮杀的场面了。二人远遁入点苍山中,在密林中一路择路向北,走了大半个时辰,连喊杀声也听不到了,不知道是离得远了,还是唐军已经一举攻下了羊苴咩城。江朔和李珠儿轻功了得,又善于利用野兽,穿越数千里吐蕃高原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南诏莽莽群山中却迷失了方向,在山中转了二月有余才来到巂州邛都府,其实在天宝初年巂州已改名越巂郡,但此地僻远,当地居民仍以巂州旧称。邛都城汉蛮混居,城市的模样已经与中原无异,江朔和李珠儿早已将身上的吐蕃服饰与当地乡民换了,进城时已是汉人客商打扮。邛都古称“蜀滇锁钥”控扼着蜀中进入南诏的门户,此番鲜于仲通两路大军攻打南诏,其中一路便是从巂州邛都出发的。李珠儿身上有过所公验,二人未遇阻拦进入城中,在酒肆歇息,李珠儿身上有的是值钱的事物,随手拿出一枚玉环扔给店伙儿。这是于阗国美玉所制,甚是精美,那店伙儿见了非但不喜,却嘬牙道:“此玉昂贵,小店本小利薄,破不开啊。”李珠儿道:“废什么话?有什么好酒好菜,直管端将上来,哪个要你破了?”那店伙闻言立刻喜笑颜开,不一会儿大坛的酒搬上来数坛,饭菜皆以大盆盛了端将上来,一张案子放不下,又拼了一张案子,才勉强放下。江朔笑道:“姊姊,你是吃饭还是上货来了?这么些吃的,我们只怕三日五日也吃不完呢。”李珠儿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此间土人也忒实在了,若是长安、雒阳的店家,也不过就是酒菜上的精致些,哪像他们这般,整鸡整鸭地往上端?”江朔故意往后堂探头张望,道:“珠儿姊姊,你听,后面羊叫呢,一会儿要怕是整牛整羊也要端上来了。”二人正在吃喝,却见一队唐军将士闯入酒肆,这些人盔歪甲斜,看来军容不整,军纪涣散。酒肆中的客商见这些军卒闯入,立刻抛下手上的吃喝,从后门退出店去。这些个游兵散勇也不管百姓去留,自寻坐处横七竖八或躺或卧,占满了酒肆,为首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士坐在榻上将案子拍得山响,喝道:“店家,店家,快上好酒好菜!把军爷们伺候的好了,少不得你们的好处!”却哪里有人回应,那校尉喊了数声,仍无人应声,便有军卒冲进后堂去看,不一会儿转回来,骂道:“贼店家,竟都逾墙跑了!”那校尉下令道:“去后面找找有什么吃喝,都端出来。”那些军卒回到后堂,立刻传来叮叮咣咣翻箱倒柜的声响,外面的军卒却不管不顾,自拿起桌上的残羹剩酒吃喝起来。入内翻找的军卒不一会儿又骂骂咧咧地出来,一人道:“不知店家将好吃好喝都藏去了哪里,只有些个粗粮饼子聊可充饥,倒有活鸡活羊,难道要爷们现杀现做吗?这时有人发现了江朔和李珠儿居然未走,而他们的桌上竟然堆了许多吃食,忙提醒校尉,那校尉见了站起身径直走向二人,在李珠儿身边大剌剌地一坐,笑道:“嘿,我说呢,好吃好喝的都在你们两个油头粉面的小家伙面前放着呢。”说着他一手抓李珠儿面前的酒盏,一手就向李珠儿身上摸去,李珠儿柳眉一立,站起身来就要对他动手,江朔忙拦住她道:“姊姊到我这边坐,军爷为国为民出生入死,这桌吃食便让与军爷又如何。”李珠儿“哼”了一声,移到江朔身边却立而不坐。那唐军校尉斜眼睃了他二人一眼,心道:我说怎么这两人出手如此豪阔,原来是小主人带着婢子出来,看二人模样、神态,恐怕还另有私情也不一定。当即哈哈大笑道:“小子有心了,那军爷就不客气了。”说着一挥手叫军士们上前来,自己撕下一只鸡腿,塞进嘴里大嚼起来。江朔那日虽然急急离去,此刻却又不禁好奇起南诏战事如何了,他端起盏来道:“我敬众位军爷一杯,想必众位在南诏旗开得胜,凯旋而归。”他这话一出口,正在推杯换盏、狼吞虎咽的唐军士卒忽然停了下来,人人皆瞪目瞠视江朔,江朔还不明就里,那校尉掷杯于地,怒道:“小子竟敢嘲笑我等?”江朔讶异道:“我……我没有啊?”那校尉道:“你祝我等凯旋,不是嘲笑又是什么?”李珠儿凑近江朔道:“恐怕是唐军在南诏战败了。”江朔道:“难道是先胜后败?”那校尉“嘿”了一声,霍然立起,道:“小子找打!”他扬拳作势要打,李珠儿哪里还能忍,跨上一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那校尉忽觉腕子如被钢爪钳住,他吃疼不过,喊道:“啊哟哟,松开……松开……”李珠儿随手一抛,将那校尉掼了个跟头,众军卒忙上前七手八脚将他扶起,那校尉再看自己的腕子已经高高肿起,喊道:“这女子会妖术!快……”他话未说完,李珠儿上前一抬手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那校尉“啊哟”一声一摸脸颊,却见李珠儿已经回到本来的位置,他眨吧眨吧眼睛,还道是自己眼花了,他正自奇怪,李珠儿又上前反手一扬,又在他另一边脸上扇了一记耳光。那校尉两边脸颊也都高高肿了起来,他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腕子已肿却举不起来了。李珠儿冷冷道:“现在会好好说话了么?”她话语冷峻如刀剜骨,本已围住他们的众军卒具都心中一凛,竟不敢上前,那校尉则立刻换了一副嘴脸,陪笑道:“是,是,女侠教训的对,是小人唐突了。”李珠儿一抬手,那校尉只道她又要打自己,吓了退了一步,李珠儿却道:“我家少主请你吃喝,你便坐下吃喝,站起来做甚?”那校尉连忙摇手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猪狗样的东西怎配与你家少主同席?”李珠儿柳眉一立,道:“叫你坐你就坐!”那校尉吓得一颤,立刻跪坐在榻上,李珠儿又道:“吃!”那校尉忙拿随手抓起一块肉来塞进口中胡乱嚼了两下。李珠儿又道:“喝!”那校尉立刻举盏喝了一大口,他嘴里还塞着肉,酒一入口,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但他怕李珠儿责怪,以手牢牢捂住嘴,不叫口中剩肉掉出来,他咳嗽一时止不住,酒浆从指缝间喷出,却仍不敢松手。李珠儿见他狼狈的模样这才满意,对江朔道:“少主,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来,军爷想必知无不言。”那校尉一仰脖子,硬生生把酒肉咽了下去,被噎得直翻白眼,他一边用手撸喉咙,一边谄媚道:“是,是,少主旦有所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