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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登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南海海盗从来都不以打硬仗见长,此番一来他们从未有过如此大规模的集结,二来有为国出战的骄傲,最重要的还是小觑了大食人的实力,竟与大食船队以军队的方式作战,焉有不败之理?如今冯若芳一声令下,海盗们驾船靠近被矛弩锁住的大食船,全副武装的大食武士还在等着他们再次上船呢,没想到海盗们“扑通”“扑通”跳入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船底传来“空空”之声,不一会儿船底被南海海盗用凿子凿穿,海水涌了进来,大食人忙用压舱物堵住孔隙,然而海盗凿孔的速度极快,凿孔的位置忽左忽右,叫大食人难以防备。大食战船吃水快速下沉,却拿水下的海盗没有办法,有大食武士见水下人影晃动,引弓去射,大部分箭杆入水不过数尺就因木质箭杆而浮了上来,射入水中的也因为海水的折射而偏离目标,几乎难以杀伤水下的海盗。更有艺高胆大的海盗忽然从水中探出身子,将站得太过靠外的大食武士拉下水去。江朔奇道:“这些大食人难道不会水?”陈先登得意地指着海面道:“你看他们浮的起来么?”江朔看着那几个被拉下水的大食人当真连扑腾都没扑腾一下,就直直沉入海中去了,就算不会水之人,总也能挣扎一会儿,不至于入水即沉。但他马上明白了过来,笑道:“他们身着重甲,身上挂着百十来斤的铁叶子,如何浮得起来。”再看船上的大食武士开始扯去黑袍,脱下甲胄,甲胄不似衣服,穿脱殊为不易,大食人手忙脚乱脱了一半,忽听呼哨声响,水中海盗一齐从海中攀上船来,大食人仓促应战,可就没了优势,乱战之际,身手更为灵活的南海海盗可就占优了。海盗们杀了一阵,见大食战船已不可逆转地缓缓沉入海底,这才跃入海中,游回己方船上,反观大食人来不及卸甲的随着战船一起沉入海底,即时脱去甲胄的,在海水凫水之际又船上的海盗引弓射死。南海海盗依照此法有凿沉了数艘大食战舰,这下子海湾中的战况又起了变化,大食人视海盗们的长网为畏途,纷纷绕圈避让,想要去攻击落单的小船,却见那些小船都如“黄鹞吃鸡”游戏般躲在了海鳅船构成的渔网之后,直等大食战船撞进来,便下水凿成海船。陈先登到底是出身水军世家,虽然痴肥贪渎,却是水军兵法的行家里手,只略一指点,南海海盗就牢牢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他们船队仍然不甚齐整,但丝毫不影响战力的发挥。大食战舰如同被渔网包围的鲔鱼群,却又不甘心撤退,只见大食人阵势又变,这次所有的船集中在一起,船帆几乎叠在一起,径直向海盗船队冲来。陈先登笑道:“这又是鱼儿的战术。”江朔不解问道:“这像什么鱼?”陈先登道:“海中有小鱼名鳁,长不过两三寸,却能数千尾鱼紧紧挤在一起,模仿大鱼吓退其他鱼,真遇到大鱼,密集的鱼阵也叫对方无从下口。现在大食人就是要叫我们无从下口。”江朔道:“这战法又当如何破解呢?”陈先登狡黠一笑,道:“大食人还是见的少,这不就是铁索连舟么?五百年前的东吴大都督周公瑾就已有了破解之法。”江朔道:“火烧赤壁?”陈先登转头问冯若芳:“大首领船上可有引火之物?”冯若芳道:“嘿,大食人以为只有他们有投石机么?这玩意也是五百年前就有的。”他下令打开船艏甲板,露出里面一具投石机,只是比大食人平船上那种摆臂的巨大投石机不同,这只是一具结构简单的投掷石丸的机械。此刻挤作一团的大食船队已经距离冯若芳的海鳅船不足两百步了。崖州海盗将一个陶土坛子装在机械上,引火点燃了,原来是一油坛,冯若芳一声令下,火坛飞出两百步远,失了准头,落入海中,火光只一闪便被滔滔海水吞没了。海盗们重新装填、抛掷,左右两侧的海鳅船也开始投掷燃烧物,到第五轮投射时,已破具准头了,一个火坛撞碎在一条大食战船的甲板上,紧接着又有数个火坛撞在帆上,将火焰洒满了船帆。大食船队分作两团,未着火的战船散开,避让海盗们投掷的引火之物,着火的战船却丝毫没有减速,向着南海海盗的网阵冲来。此刻不用陈先登提醒,各条船上的海盗们早已用挠杆、桨橹等物向顶住大食火船,幸而风势对海盗们有利,火船停在几丈开外,烈焰飞腾,浓烟密布,却并不向他们这边烧来。着火的大食战舰上的火势越少越旺,海面上烟尘四起,几乎看不清对面。忽然海鳅船附近的小船上乱了起来,船上负责了望之人喊道:“不好了,水鬼上船了。”江朔扒着雉口向下看去,见下面每条船上都有穿着皂色紧身依靠的大食人,他对这些人可不算陌生,这是大食黑袍团的杀手,在西域时,黑袍团的领袖乃是伊本先知,江朔原以为伊本已然死,黑袍团也遭重创覆灭,没想到在南海居然又遇到了这些难缠的刺客杀手。江朔对陈先登道:“陈郎将,看来大食人是早有准备,以火船遮蔽我们的视线,再秘密派黑袍团的刺客潜泳登船,用的是和你一样的战法。”陈先登额头已经冒汗,嘴上却仍然强硬,道:“没想到这大食人领兵之人倒也懂些兵法的皮毛。”这时听到钩挠声响,已经有大食刺客开始攀爬他们所在的海鳅船了。冯若芳冷笑道:“来得好,所有人打起精神来,拔刀应战!”话音未落已有大食黑袍团爬上了甲板,正在许远身边,他也不转头去看,侧身一掌,正击在那人脑袋上,那人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坠下船去,冯若芳没料到许远身手如此了得,脱口而出赞道:“好俊的功夫。”许远笑道:“不成咯,最趁手的兵刃丢海里了……”这时黑袍团刺客也纷纷登上船,和海盗激战起来,江朔正要前去帮忙,却听陈先登颤声道:“大食人撞上来啦!”只见两条大食战船从烟尘中钻了出来,撞角直插入海鳅船两肋,饶是海鳅船坚固异常,也被扎了两个大洞,这是大食两条最大的三桅三帆的战船,两条船牢牢地咬住海鳅船之后,船上数百披甲武士从海鳅船两舷的破洞中直接闯入崖州主舰的舱内!冯若芳第一次有些紧张起来了,道:“不好,快下船舱,以防大食人破坏。”在他说话以前,江朔早已抽出七星宝剑跃入舱门了。海鳅船下层甲板的打桨船工都是些不会武功的苍头,大食披甲武士在下面胡乱砍杀,已杀了不少人,江朔见大食甲兵仍在不断有涌入,海鳅船内每一层舱室都发生了激战,立刻仗剑迎了上去。一名大食武士迎面挥刀砍来,江朔侧身一让,宝剑反削,将那武士手中的弯刀切为两段,那人一愣,江朔却已跨上一步,随手一推,将他打得坠落舱底,海鳅船是楼船,舱内有五层,极高,跌落下去只怕是有死无生了。后面的武士没看到江朔削断那人武器,只看到他坠入舱底,还道是失足跌落,仍然高喊着向江朔冲来。江朔一视同仁,都是先断兵器,再行击倒。在狭窄的舱室内,大食武士行动颇不灵便,只能着队同江朔交手,这样如何能是江朔的对手,便是来一百个也是白搭,江朔却嫌他们一个接一个来得太慢,穿花绕布般在大食武士中穿行,他以内力灌注于七星宝剑的剑尖,以剑为指,连此大食武士身上的要穴,竟与点穴无异,用武器点穴算不得稀奇,中原武术中就有点穴镢、峨眉刺之类的兵器,专能刺人穴道,但像江朔这般以如此锋锐无匹的神兵利刃点穴,却是听也没听过之事。江朔协助舱内的崖州众人制服了大食武士,再登上甲板之际,却见风云突变,只见甲板上多了几个身着镶着金边的宽大黑袍之人,江朔知道这是大食贵族的标志,囿于教义,大食人不分贵贱皆着大袍,贵族所能做的,不过是在袖口和袍子下摆上绣上金线而已。再看许远居然已经被他们制服了,三名金边黑袍人将冯若芳围在垓心,而不远处与冯大首领对面而立的是一个出奇高挑的大食人,正是当年所见的闹文。闹文自称大王,其实不过是呼罗珊总督阿布手下的一名将领,此人的功夫和江朔比起来也只能算是稀松平常,江朔没想到的是登上上层甲板的黑袍人不到十人,怎能这么短时间内击溃海盗,生擒许远?江朔虽然满是疑问,但他知道闹文不会汉语,问了也是白搭,不若趁其不备,将他擒住再说,于是猱身上前,伸手便抓闹文,闹文身边二人忽然一抖袍袖,上前迎战。一人挥袖攻他上三路,口中道:“升为计都。”另一人攻击他下三路,口中道:“降为罗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