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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绵延耸立,月光笼罩,蒙蒙如一头蛰伏大地的银虎。咚咚咚。铰链盘动,大门洞开。天地匡阔,一览无余。李公公撤出三步,甩开拂尘躬身作引。“梁大人,请吧。”黑漆漆的门道望不到尽头,神似猛虎张口。梁渠心生震撼,正欲抬脚跨入,余光忽地瞥见李公公和蓝继才挪动步伐,往旁边的小门里去。“蓝先生、李公公,您二位不进?”李公公驻足回头。“梁大人,午门有五道门,您走的是午门正大门,咱们可不能进。世上能进这午门正门的人,唯有四种,其一为圣皇;其二为婚礼庆典时的圣后;其三为传胪大典时,科举、武举前三。于此以外,所有的王公贵族,皆从西侧门进出皇宫;三品以上文武百官,皆从东侧门进出;倘若三品不到,该从左右掖门进出。”“我非科举、武举前三!”梁渠警惕。豹子头林冲带刀误入白虎堂的故事从小听到大,可不能稀里糊涂地丢了脑袋!“故您属第四种,昔日龙象武圣、柏宗师亦从此门经过。”李公公不慌不忙地指向上方,“梁大人放心,圣皇特传,您放心大胆地进便是,要不然,甲士们不敢无缘无故给您开门。”梁渠抬头。城楼两侧的甲士肃穆,虎铠披肩,个个气势雄浑,分明有狩虎实力!狩虎看大门……真有几分飞升去做天兵的意味。幸好自己排第一。梁渠跨步入门。此情此景,教无数人望在眼里,惊在心里,狂奔着向自家主子汇报。倘若此前仅为猜测,今夜进了午门正门可就坐实了!不得了。狼烟入狩虎,全新纪录!天下恐要再出一奇人!……李公公和蓝继才穿过掖门,快步汇合,领上梁渠继续往前。步履移动,目光扫视。头回入宫,说不好奇是假的。奈何不好失礼多看,梁渠眼珠挪动,全用余光默默观察。大!非常大!瑰艳奇伟,殚不可识。宫殿、门庭、楼宇动辄十数丈,数十丈,飞挑的屋檐足以遮蔽月光。烛影摇红,层层的华丽展开,就像是千瓣的金花层层绽放。真真的富丽堂皇。其次为温暖。皇城外寒风刺骨,河水冻结,家家户户屋檐下悬挂冰凌,皇城里头和春天没两样,呼吸间亦不像外界干燥,水汽湿润丰沛,散有花香。舒服。梁渠深吸一口,清爽之余分出心神压住泽鼎,免得误收什么宝贝。途中不知穿了多少迷宫一样的小道,跨过了几道记不住名字的高低大门。直至某处花园口,年长太监领几个小太监候立。李公公问候:“大总管。”“蓝先生可曾探究明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明白对不起我卜算半生,又焉敢坐坛?”蓝继才献上一沓厚厚文书。里头有平阳府内各级官员的问候,亦有近来状况的汇总。当然,最主要的仍为梁渠的户籍信息,出生年月,外加闪动光泽,写有生辰八字的黄符。文书转送入园。少顷。小太监出门耳语。总管侧身让路:“梁大人请。”踏上芳芳草坪。梁渠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张长长方桌,摆满各类珍馐,无物不有……草尖轻晃。铜火炉咕嘟咕嘟地沸着,辛辣的红油滚动,年轻的太监用火钩子拨开炭火,细细的火星飘起来。方桌上竟是支着火锅!整个小花园独坐一人,往锅里下货。望之年过四旬,青袍博带,外头罩一件羽织长衣,腰间系一枚田黄石坠。毫无疑问,眼前之人,正是掌管整个大顺,权力至高之人!“陛下,梁大人和蓝先生到。”“陛下。”蓝先生弯腰行礼。梁渠紧跟:“陛下。”“私宴,不必拘谨。”圣皇挥袖,“朕候了你两个时辰,早已腹饿,来人,赐座。”总管搬来座椅。两张分列左右。梁渠心生紧张,正犹豫去哪一张,蓝继才已经自来熟地坐到对面,伸出筷子捞肉蘸料。“蓝卿倒一如既往,本色不改。”“陛下您这话说的,您叫我来,不就是给这小子打个样?要不无缘无故,轮得到我上桌吃饭?这可是个难差,臣得抓紧吃回来。”圣皇浮笑,望向梁渠:“见到了吧,蓝卿如何,你就如何,回头莫说入宫赴宴不曾吃饱。”“多谢陛下。”有蓝继才前头顶着,梁渠一下子压力大减,少了几分紧张,多出几分期待,恭敬地坐到左边,跟随蓝先生并筷捞货。坐坛数日,滴水未进,他真的很饿。夹出一块烫得卷曲的鱼肉片。【水泽精华+107】嗯?目光微亮,连夹两筷。“梁卿家对桌上铜锅眼熟吗?”梁渠目光从鱼片上收回,未等措辞答话。圣皇抬起盘子,亲手拨下整盘羊肉。“两年前,吉安侯家的三公子,花费五千两白银买了个锅底方子,送到京城来,不作涮锅,唤作火锅,不入锦绣园,单凭此另开了几间酒楼。生意火爆,人满为患,只是没赚两天银子就让隔壁安泰侯学了去,甚至加以改进,味道比原先更好,抢走了大半生意。至此,整个京城刮出一阵辣旋风,原先的古董羹有小半改作了火锅铺,味道各有千秋,天一冷,满京城的香辛料味。吉安侯不服,跑进宫来吵着要朕主持公道,说是剽窃,朕没理他,却着实好奇,什么样的美味能教人如此流连忘返。”吉安侯。项方素的爹呗。饮食生意果然不好做。梁渠咂摸,见圣皇停顿,立即接话:“陛下以为火锅如何?”“一般。”“唔……”话题怎么聊死了?“朕初时适应不来这刺激辛辣的口味,觉得不雅,吃个饭额角淌汗,架不住皇后爱尝,天冷总要支一个小锅,慢慢的,朕也逐渐适应,体味到其中妙处。”“有何妙处?”蓝继才捧哏。“只要喜欢,山珍海味、苗尖草花,你都可以进来滚一滚、烫一烫、熟一熟。你带着我的香气,我沾上你的滋味,好似浑然天成,又各具特色,界限分明。尤其一家人围坐的热闹劲,吃两口,淌汗的淌汗,脱衣的脱衣,没了礼仪拘束,敞开心扉。朕以为,普天之下,再没有比共守一口火锅更能激发人谈性的食物。”蓝继才听得不对味。说来说去不就一口涮锅吗,值得圣皇说道那么多吗?他想了想,惊讶抬头。“火锅是你搞出来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陛下北征、东渡,引入诸多奇异香料,小子焉有条件创造美食。”“哈哈哈!”圣皇大笑起来,从容而高兴,“拼音、火锅、船锚、鲛绡……梁卿家身在平阳,闹出的动静,其实早到了京城,入了皇宫。”“鲛绡?什么鲛绡?”蓝继才不解,前三样他知道,鲛绡和梁渠有什么关系?圣皇未加言语。总管挥手。侍女手捧托盘,排作长队,依次入园。叠边罗裙无不开衩到膝盖,走步间裙角摇晃,鲛丝露曳,油光水滑。蓝继才瞥一眼,险些呛出肉片。梁渠本来吃得高兴,见此情形大为尴尬。